事实上伽蓝的身份或许也很高贵,其家族声望未必就比不上博陵崔氏。崔逊就这样说服了自己,神色坦然地走上了白桥。
伽蓝的目的达到了,当然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伽蓝与游元突然撕破脸,然后指挥龙卫统控制了巡察使团,继而砍下了几颗河北人的人头,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述得很清楚了。接下来的事情,与河北叛军打仗的事情,他说了算。巡察使团要听从龙卫统的安排,游元和崔逊可以提出要求,比如到大柳集解救平原郡守,比如到安德城击败叛军,但怎么救人,又怎么救援安德城,那是伽蓝的事情,游元和崔逊无权干涉,只有协助的义务,没有决策的权力。
伽蓝的这一做法在游元和崔逊看来,违背了官场“规矩”,完全不合情理,西北人太过跋扈,目无法纪,但仔细一推敲,伽蓝的做法却并没有违背相关律法。
龙卫统是禁军,巡察使团来自御史台,这两个机构根本没有关联,更没有隶属关系,仅仅是因为皇帝下旨,命令龙卫统暂时保护巡察使团的人身安全,这支禁军才和御史台发生了交集。从皇帝的圣旨上来推衍,游元的确没有指挥伽蓝的权力,假如有事需要借助禁兵的武力,游元只能与伽蓝协商,恳求他的帮助,相反,在特殊情况下,在危及到巡察使团人身安全的情况下,伽蓝则有权把巡察使团完全置于龙卫统的控制之下。
这就是皇帝的高明之处,在永济渠巡察一事上,突出了禁军的武力,给予了禁军最大权限,以禁军来钳制和督察巡察使团。
游元和崔逊都是中央台阁大臣,通达治体,熟悉律法,当然估猜到了皇帝的真正用意,但他们瞧不起西北人,以为伽蓝就是一个孔武有力头脑简单的西北戍卒,以为可以把龙卫统玩弄于股掌之间。实际上,在这件事上,真正骄横跋扈目无法纪的是游元,是崔逊,是他们试图越权控制龙卫统才造成了这一危机。
游元碰到了铁板上,鼻青脸肿。他本想夺伽蓝的权,结果被伽蓝一拳打得鲜血淋漓。
现在崔逊下船了,代表游元和他都低头了,承认伽蓝的权力,恳请伽蓝火速驰援,一切遵从伽蓝的命令。当然,伽蓝有权拒绝,以确保巡察使团的人身安全为由,带着他们继续沿河而下,飞赴黎阳。如此一来,伽蓝的目的达到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黎阳,也完成了卫护巡察使团安全的任务,但游元和崔逊就叫苦不迭了,他们失去了与河北地方豪望尤其是白沟一线郡县豪望进行利益谈判的机会,由此丧失了掌控河北局势发展的可能,这对河北整体利益甚至整个山东利益来说,都是极其不利。
崔逊远远站住,颔首为礼,表现得非常矜持。
伽蓝顺势而下,举步迎了上去,但神情依旧冷森,并没有妥协的意思。
“录事骄纵,言辞无礼,得罪了将军。”崔逊面带浅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形势危急,明公心急如焚,佐史惶恐无策,举止难免失当,请将军海涵。”
伽蓝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巡察使团的道歉。
崔逊沉默,等待伽蓝的回应。我低头了,道歉了,你总该有个表示吧?该驰援的还得驰援,总不至于出尔反尔,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吧?
“游治书要去驰援,某当然扈从左右。”伽蓝终于说话了,“职责所在,义无反顾。”
崔逊松了口气,笑容更甚,眼中有欣赏之色,心里也更为看重。此子果非寻常,手段老辣,举重若轻,不可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