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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敌人向自己瞄准,海森伯格连忙趴下。伤口还在流血,海森伯格只好放下枪,用手按住伤口。此时,他觉得左侧身体好像裂开拳头大小的洞,身边土壤都被染成红色。

“轰!”又一枚炮弹落在海森伯格身边,他的头再次撞到草地上,尖叫声变成呻吟。尽管海森伯格身受重伤,但并不想等死,求生意志让往前爬行。

前爬过程中,他再次检查大腿伤势,破烂的裤腿已经被血浸透。此时,前方升起阵阵浓烟,村庄里的房子着火了。海森伯格头晕眼花,失去平衡,疼痛迅速传遍全身,不过他还是忍痛爬行,时不时停下来喘息。终于,炮火减弱,只有零星枪声,两边仍在交火。海森伯格伤口越来越痛,一瘸一拐往前挪动。

村庄离海森伯格越来越近,十几座房子在燃烧,熊熊大火伴随阵阵浓烟。中国人撤退了,海森伯格身后伙伴纷纷倒下。躺在海森伯格面前的是一具中国士兵尸体,被炸得血肉模糊,脑浆飞溅。为什么没戴头盔呢?海森伯格恶心欲吐。海森伯格强忍住喉咙中泛起的酸水,紧紧闭上眼睛。伤口痛苦,眼前惨状让他眼前一黑,一头摔倒在地。

当海森伯格醒来时,看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此时,天已大亮,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马车是当地农民拉煤的,车板上还落着一层黑灰和几块媒渣。两个不像医生的士兵收拾伤亡士兵,将受伤士兵和尸体重重摔到马车上,像在扔沙丁鱼。海森伯格意识一片模糊,望着尸体,忍不住幻想,倒下的士兵会因曾为祖国战斗上天堂吗?

又一个士兵被抛上马车,打断他的白日梦。

“上帝!”海森伯格认识这个英俊的金发碧眼少年,是好友迪特·海因里希,身上看不到伤痕,但已经死了。

“迪特!”面对好友英俊苍白的脸,海森伯格哽咽起来,为了抑制住想哭的冲动,海森伯格紧紧咬住嘴唇。希特勒青年团的孩子不可以哭,自己是个士兵,但海森伯格内心充满绝望。

接着扔上来的士兵脸被炸掉,眼珠没了,眼眶中流出丝丝血水。海森伯格恶心感再次被加重。在马车上呕吐起来,脏东西落在身边两个战友身上,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还活着,嘴里不时发出呻吟。虽然受过很多锻炼,但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令人憎恨恐怖的战争。海森伯格为手足无措感到羞耻,而且还是马车上唯一一个面对残肢断臂呕吐的人。

没有毯子裹住血淋淋的头,海森伯格面朝下躺在煤灰里,不停咳嗽和呕吐。最后,十几个士兵被抛到马车上,至少5个已经死了。除迪特,另外两个身上没有伤,但面部僵硬。海森伯格胃彻底呕吐空了,但身体不住颤抖。受伤的士兵被送到改建成急救所的当地旅馆,死亡士兵确定身份后运到墓地埋掉。

迪特死了,一路上海森伯格对着迪特的尸体不断重复再见,再见?哪里再见呢?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迪特死前没有受太多折磨。在天堂里,死者的伤口会复原吗?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死者是海森伯格有生以来看到的最恐怖场面。据说,死前正预备投出一枚手榴弹,但略微迟疑,结果手榴弹在脸上炸开花。有人甚至拿他教训其他人,“这就是懦夫的下场。”

海森伯格并不相信。也有人说,是中国人发射的特殊炮弹造成的,海森伯格宁可相信,脸是被特殊炮弹炸烂的。第一次上战场的海森伯格被吓到了,对战场再也没有过去的憧憬,死亡比想像中更可怖,他觉得落入无边的恐惧。此时,海森伯格看起来毫无生气,如果不是手臂肌肉抽搐,还在呼吸,海森伯格会被看做死人。

躺在旅馆地板上,海森伯格已经没有气力呻吟或抱怨,只能感到身体的痛楚,听到周围伤员的呻吟,伤员呻吟声如魔咒在耳边萦绕,身体控制不住发抖。地板很冰冷,一开始没有毛毯,没有任何保暖的东西可以减缓伤兵痛苦。旅馆里甚至没有止痛药,能够提供的只有水。有人绝望地喊救命。旅馆的人告诉海森伯格和伤员,医生很快就到,但一直没到。

在旅馆等了几个小时后,海森伯格和伤员被装铺稻草的卡车转到大的急救医院。所谓大的急救医院,条件稍好,有点药,不过仍然没有医生。麻醉剂用完了,护士为海森伯格清理伤口时,海森伯格感到钻心的疼痛。为了让海森伯格不尖叫起来,负责清理伤口的医护人员把皮带塞到他嘴里。

“如果觉得疼,就咬紧皮带,像个男子汉。”

一个伤员为海森伯格点燃一支烟,他抽了几口,觉得好像不那么痛了。因为咬住皮带,海森伯格嘴唇破裂,但仍一支接一支不停抽烟,直到不省人事。几小时后,旁人告诉海森伯格,医护人员拿走海森伯格最后一支烟。如果当时烟掉进草垛,他早就被烧死了,那人还数数他扔在地上的烟头,一共17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