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前,自己曾以中华商会代表身份造访莫斯科。这座世界革命中心和圣地,还充满和平宁静的气息。德军入侵苏俄一个月后,大规模空袭莫斯科。空袭发生在五月二十九日夜。此前,莫斯科人已不止一次听到过警报声,看见过探照灯光警惕的扫过天空,觉得不过如此。直到炸弹爆炸才明白,警报不是防空。从此,莫斯科习惯了轰炸,学会了扑灭火灾。人们每天早上听完苏军情报局战报,连忙去看地图,地图身价百倍。学生课本中、旧的百科全书中、第一次世界大战历史书中的图都撕下来。学生用直尺、三角尺、裁缝的漆布尺,惊惶不安衡量地图,计算现实距离。每次放弃城市的报道,利沃夫、维帖布斯克、明斯克,甚至小城镇都会让人感到无比恐惧。
八月底,战斗已经在斯摩棱斯克地区进行,一批又一批企业和机关从首都疏散到东方。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工厂车间和机关里“亲爱的祖国在召唤。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的标语和宣传画比比皆是。在政府宣传鼓动和强制下,家家户户都有人上前线,成千上万莫斯科人参加了民兵师。工厂夜以继日,赶制军用品。
出于上次战争经验,报纸和无线电台铺天盖地是红军战士与指挥员无与伦比的英雄事迹。利用英雄气概激发群众爱国之心。苏俄外交当局行动果断,曾为轴心国的苏联,在狗咬狗战争爆发后,迅速同英国签订对德《英苏联合行动协定》。明斯克被德军攻占后,朱加什维利会见了来到莫斯科的罗斯福私人代表哈里·霍普金斯。
人们无论躺在家里躺惯的床上,还是躺在工厂集体宿舍板床上,躺在区委和党委会里为了过夜而设置的行军床上,躺在地下铁道站台木躺椅上,总是相信,由于不断有雄厚后备兵力参战,或者德国本土发生革命,局势一定会改观。一大清早积极收听苏俄情报局战报,匆匆翻阅报纸,痛心地断定转折点还没有来临,不过他们仍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天。
穿过市中心去上班的莫斯科人,很少放过去红场走走的机会,他们十分高兴,尽管遭到空袭,克里姆林宫依然屹立不动。从地面,还可以看到克里姆林宫,但从空中,克里姆林宫消失了。莫斯科遭受轰炸当天,苏军便对克里姆林宫进行了伪装。克里姆林宫塔楼上的红星和教堂上的十字架都被蒙上护套,塔楼和教堂圆顶被漆成黑色,套上麻袋。
参照克里姆林宫城墙尺寸,造出各种伪装模型,仿造红场和马涅日广场部分轮廓。宫内房屋都伪装得非常像剧院,塔伊尼茨花园部分建筑也被蒙上布顶。克里姆林宫正面建筑呈亮黄色,内部各建筑顶部多为绿色,而莫斯科市内建筑顶部主要是红色和碣栗色,相比之下,非常显眼。根据总体伪装构想,所有建筑全部漆成莫斯科建筑背景色彩。
莫斯科人走过涂伪装迷彩的红场时,还是怀着复杂的感情眺望大厦窗口,说不定朱加什维利此刻正待在一间办公室里思考改变战争进程的决策。朱加什维利亲自担任国防人民委员,不久又亲自担任苏俄武装力量最高统帅。大家期待转折点到来,莫斯科人们就是如此寻思的。
朱加什维利在七月三日讲话中,开诚布公对人民群众讲道,德军入侵造成国内局势异常险峻,敌人是强大的,要在短期内打败并不现实。他要求大家鼓足干劲,集中意志,准备决一死战。然而人们对朱加什维利的力量和英明的深信不疑,以致开战后最初几星期,大家还在期待奇迹到来。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八月份每天下午,朱加什维利不在克里姆林宫办公,尽管克里姆林宫建有保证最高统帅部在空袭时照常办公的牢固防空洞。朱加什维利在离地铁基洛夫站不远的一幢有顶楼平淡无奇的独立式小屋中工作,房子离人行道很近。总参谋部作战部在旁边另一幢大厦中办公,一条地道把两幢房子和地下铁道车站连接起来。
谭志卓靠在飞机座椅背上,闭着熬的红肿的眼皮,仿佛觉得又走进朱加什维利办公室,确切点说,走进让人不甚习惯的房间。室内,两对角有两只壁炉,挂着一盏仿照一圈蜡烛制造的老式枝形吊灯,天花板上刻着离奇古怪的彩画。如今,朱加什维利就在这间屋子里办公。
朱加什维利见谭志卓走进来,立即起身迎接,“谭先生,又见面了。”
“是啊!15年前,当我离开时,你曾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谭志卓记得,说出这句话时,朱加什维利非常尴尬。当年代办处和苏俄政府关系紧张,尤其突袭战俘营事件后更是如此,自己被契卡押上飞机,离开莫斯科。如果不是有所顾忌,自己可能会被囚禁在某一处古拉格农场。
出人意料,朱加什维利只是笑笑,全不在语意中的不恭,不恭对于各族人民领袖而言等于羞辱,如果是换作他的“子民”,不恭肯定会导致一场悲剧。
朱加什维利开门见山:“谭先生,勿需隐瞒,苏联希望从贵国进口一切可以进口的军用物资,尤其是坦克及反坦克炮、高射炮及飞机,苏联愿意支付现金。”
“你应该知道,对贵国的全面禁运令,并没有到期,所以,这不是商会能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