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黑子是四块石头夹一块肉,能落个全尸就是老天保佑了。”刚来口泉时春头就听人说,可冲着一个月七十五块的工资,从太行山走出来的春头还是义无反顾的签了合同下了井,挖煤是技术要求最低的活,甚至根本不需要培训就能下井,下了井跟着师傅干就行了。下井挖煤的矿工都是为了不菲的报酬,高风险意味着高收入。
从宿舍跑出来,一进工作室,春头连忙换上工作衣,和班长还有工友一起穿过只有一个小灯泡的长走廊。矿里为了省钱,只装了一个六瓦小灯泡。领取矿灯以后到点名的地方开会,点名是下井前的惯例,矿里必须知道每班井下有多少人?那些人?搁过去,发生矿难,人一死了之,矿上顶多陪十几二十块钱,现在一方面工会盯着,另一方面没有那个公司愿意冒巨额罚款风险草菅人命。
会议室是一间破败的小屋,中央有一个冒黑烟的火炉,周围围着不少人,屋里充斥呛人的烟味和煤烟味。工作服太脏,工人没下井就已经一脸漆黑。
“王春头!”
“到!”听到自己的名字,王春头连忙答应。点完名后,和其他工友一起来到下井的地方,风机轰鸣。穿过沉重的风门,一条用木头架起的巷道向下延伸,象一个黑色大口欲吞噬一切,天板不停的滴着水,整个巷道泥泞而陡峭,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第一次下井的王春头步履艰难的挪动,巷道有些地方很低,要手脚并用的爬行。卷曲的身体,不时会撞上断裂的横梁,火辣辣的刺痛。
矿并不是大矿,当年靠一年五十万吨的产量侥幸逃过关闭的命运,但多少年来,除加了电灯、矿车、排风机、抽水机之类的设备,仍然是设备落后的小矿,正因如此,矿里才不会挑剔工人,而一些矿工也乐得到这样的矿里上班,虽说工资不高、风险也大,但在这地方就是靠力气吃饭,用的是风钻和炸药。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依然延伸,汗水模糊了视线,双腿也开始轻微的颤抖。工友们已不见了踪影,身边只剩下班长和安全员老李头。他们都和自己一样,黑色的脸、黑色汗水、浑身上下衣服早就成为了黑色。
“班长,还有多远?我走不动了。”春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比干农活累多了。
“快到了!巷道深度六百五米,加平巷一千米左右,走了一大半,快到了。第一天上班是辛苦,习惯就好了。现在比过去强多了,搁过去下井以后还得抡大锤,一个班十来个钟头,嘴里叼个小油灯,累死累活一个月才十几块钱!”老李头一边走一边絮叨。
老李干了十多年,打从建矿起就干。基本上每个班都有几个老人精,虽然不是班长,但钱却不比班长少,而且还不干活,靠眼睛、靠经验吃饭,大伙的命系在他们的经验里。
“哎!”春头一咬牙,继续向前爬行,黑暗,一步步留在身后。终于走到工作的地方,春头感觉身上的汗水浸湿了衣服,心跳像要脱腔而出,脸上如雨的汗滴都来不及抹去。
“你叫陈春头吧,你和你老乡今天传点杆吧!”还没缓过气来,班长指着一个黑的分不清相貌的工友,吩咐春头,他笑的时候白惨惨的。
“总共三十个点杆,传到工作面你们就下班,活比较轻松,第一天上班,也别累坏了!”
“可是我不知道点杆是什么?也不知道那……那个工作面在哪里?”春头看看四周,到处都是黑色的煤,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哪!那些木头就是点杆,我带你们到工作面。”班长指着一大堆一米长,碗口粗细的木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