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坐下。”陆荣廷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宽慰。钱,没问题!马晓军提到拖延的军饷,反而让陆荣廷心安,三个多月来自己饿马以训果然有效果。原本陆荣廷还担心如果马晓军当众反对,杀死他后,怎么安抚军心?现在免了许多麻烦。他此时的答应是不是迫于形势陆荣廷并不担心,只要他暂时答应了,以后他起异心也没有多少妨碍,到那时?陆荣目露寒光。
在马晓军起身表态之后议事厅内其余军官一个个慷慨陈词,说早就想随大帅起义,讨司马,万死不辞。
对自己这些绿林弟兄的德行,陆荣廷怎么可能不知道,此时无需多言,便吩咐摆开香堂,起誓为盟。所有一切,就像黑社会打地盘一样,在议事厅桌上摆了一只大香炉,燃起大片檀香,两边燃起茶杯粗的龙凤大红蜡烛,一溜摆了十几个青花瓷大海碗。
莫荣新扒开一罐子陈年老窑,哗啦啦依次倒满海碗,放下酒罐,抓起公鸡来,口中默念“鸡头鸡头,鸡血长流;忠心义气,生财添寿;奸心反骨,至死方休!”接着背过鸡翅膀,拧过鸡头嚓嚓两把拔去鸡脖子上的毛,操起桌上寒光闪闪的军刀,哧啦一刀鸡血如注,依次流入海碗的酒中慢慢渗开,染红了一碗碗烧酒,明亮的烛火映在人们脸上,照在鸡血酒里,恍惚间似乎回到天地会年代。
厅内广西省陆军军官依次排列,肃立在香案前,仿佛土匪一般。陆荣廷满脸庄重,宣读了《陆荣廷讨司马檄文》和《广西军民通电》,读毕,举手向全体军官宣誓道:“皇天后土鉴,一心一德,驱逐国贼,保卫民生,保障共和,如有违异,饮弹而死。”声音庄严而恢宏,但在这种气氛下,显得不伦不类。
誓毕,各人把浓稠的血酒举过头顶,敬过苍天,脖子一仰全灌下肚。烈酒混着鸡血,马晓军只觉得恶心。军队就像土匪一般歃血为盟,这就是自己曾经效力的军队吗?这种军队……不要也罢!
“翰东,你……原来接触过西北军,到我书房里给我参详参详。”歃血为盟结束后,陆荣廷便吩咐各部军官回部队,但只把马晓军留了下来,陆荣廷对马晓军仍不放心,在完事之前,让其回部队,无疑是纵虎归山。
“是!”听到陆荣廷吩咐,马晓军心头一颤,此时只能继续“扮猪吃老虎”,不到最后不揭底。
此时,模范旅军营内却是戒备森严,荷枪实弹的军人忙碌着,气氛凝重。先前郁闷的士兵却喜气洋洋,一些士兵领取弹药后还将自己的勋章别在胸前。做好准备的部队依次出营,在夜色掩护下,乘竹木船从偏处渡过邕江。蜿蜒曲折的邕江穿城而过,把城区分成南北两片,督军府就在北岸,同时南北岸各设有省军军营。为了确保计划成功,模旅兵分两路,对两岸同时展开行动。
军营内训练场上,旅直属炮营的18门105榴弹炮以及两个步兵团的24门75山炮,已经摘去了炮衣,炮身已经被炮手摇起来,直指星空,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南宁城,而是南宁城外的驻军。
镇宁炮台雄居南宁市最高处望仙坡上,由炮台、铁炮及围墙三部分构成的炮台居高临下,攻守兼备。炮台始建于共六年6月于次年7月建筑完成,建筑费用为430元,占地面积860平方米,镇宁炮台为广西督军陆荣廷督建。镇宁炮台名义上的目的是“御外敌,摄内患,平卫西南,服康桂民”,实际上是陆荣廷为了巩固地位,扼守南宁。炮台上的铁炮是十世纪末德国克虏伯造的一百二十毫米线膛炮,实际上是从中越边界平南关平公岭炮台移来的,由此可见其目的所在。
炮台位于南宁城最高处,俯视南宁,平时仅驻防一营炮台兵,毕竟自炮台建立以来,南宁未遇任何危机,并不需要驻防太多的军队。尽管建立炮台的初衷是为陆荣廷割据广西服务,但据守炮台的却不是陆荣廷心腹嫡系,因为驻守炮台并没有油水可捞,这里反而成了流放异类之所在。
尽管将至午夜,炮台上却呈现出少见的忙碌,炮台兵把一发发清末购进的炮弹从弹药库中运出,围墙上被沙袋堵死的枪孔,也被捅开,步枪黑乎乎的枪管从枪眼中伸了出来。
“还有十分钟,五象山那边有消息吗?”在炮台内来回渡步的梁达魁紧张地看了一下时间。此时距离午夜12点还差10分钟,为了保密模范旅和炮台之间并未使用电话联系,只是当初的口头约定,如果那边出什么意外,到时一切可全都完了。
“梁营长,别急,还有几分钟!”几个小时前带着一个连分批化妆成平民来到炮台的模范军联络军官轻声安抚道,但他的眼睛同样紧盯着五象山方向。
夜色下,蹲在田中的白崇禧心情异常紧张,屏住呼吸,双眼死死盯着两百米外的青秀山军营。这里是广西第一师驻地,除模范旅外广西境内另一支强军。靠一个团外加两个连,偷袭一个师的军队,尽管对模范旅的战斗力有充足信心,但白崇禧心中仍然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