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话题越来越偏,连私人恩怨都要卷进来了,张昭坐不住了。他如今年近四旬,在孙策的幕府之中,算是年纪很大的,说出来的,自然也是四平八稳的持重之言。
他说这话也不是全为打圆场,而是发自内心。
自孙策与王羽约战落败,周瑜设计全取江东之后,江东军内部一直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往好了说是锐意进取,往糟了说,那就是浮躁。
孙策本人倒还好,那一战之后,虽然沉默了好些天,搞得大家担忧不已,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尤为令人欣喜的是,那场挫折就像是磨刀石,磨去了这位少年豪杰身上令人惧怕的锐气,代之的是沉凝的气度。
从这个角度来说,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但武将们却远没有泰然处之的意思,继凌操当场战死之外,邓当、孙规皆受了重伤,调养了几个月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却都落下了残疾,孙规废了一条胳膊,邓当则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虽说将军难免阵上亡,孙策也没吝啬,对凌、邓二将的家人极尽抚恤恩赏,还破格的提拔了邓当的妻弟——年仅十六岁的富陂人吕蒙接替了邓当的位置,但并肩作战的同僚或死或残,武将们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仇恨,带来的不仅仅是高昂的战意,也使得众人的目光牢牢的盯住了青州,反而将荆州这个对手放在了次要位置。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实际上,从江东逆袭荆州,本就不占优势。水战对地利的依赖性更强,荆州对江东有顺流而下的优势,而且这个优势是始终存在的。
就算一时占了上风,打得荆州军不敢冒头,但若放松警惕,还是会出大事的,刘表,可不是那种随便揉捏的对手,当年的孙坚,已经用自己的生命验证了这一点。
张昭生性沉稳,原本也不赞同孙策北上中原,与王羽争锋的策略,趁着这个机会,他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引得文臣们纷纷颔首发言,表示赞同。
“子布言之有理,古人论守天下,言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亦不可妄动之,更曰:守险不如守德,我江东既有天险,若再修德政,待境内清平,山越不为祸患,再举兵北向,岂有不势如破竹之理?”引经据典者,正是吴县名士顾雍。
说起来,此人与王羽还有些瓜葛,他师从蔡邕,学问是极好的,蔡邕到了青州后,还一度托人传信给他,邀他同去泰山书院做学问。
但顾雍学到了老师的学问,却没学到后者淡泊致远的心性,一心扑在了仕途上,先后在周昕、许贡、孙策麾下任职,在众人之中,资历也算是很老的。
“自江东与荆州开战以来,士卒死伤狼藉,民众流离失所,所得却不过鄂县、下雉等数县之敌。不能得土地,安民生,纵使百战百胜又有何益?故以雍之见,不若遣使襄阳,两家罢兵言和,若主公意有不甘,大可向刘使君索要钱粮,彼势窘力穷,当无不允之理。”
“元叹此言甚善。”张纮一拂长须,也随声附和道:“如此一来,幼平等几位将军的顾虑也可消除了,我军不轻动,自然不虞会被人利用,正如当年西秦坐拥崤、函之险,坐观六国自相削弱,终得天下之势,轻主公慎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