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自失地一笑,绝丽的容颜上现出几许惘然之色,“天子乃天下共主,自然不能让臣民有丝毫的怀疑,倘使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恐怕有失陛下清誉!所以,臣女恳请陛下秉先王遗志,不要让诸侯臣民失望才好!”
这话急转直下,听得廷上众人直犯迷糊,就连练钧如和伍形易也没有品出滋味来。炎姬却再也不肯多说了,躬身一礼便退至一旁,神色泰然自若。御座上的姜偃扫视着表情各异的中州群臣,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更坏了。骤登大位就遭遇这等信任危机,他今后还如何自处?正当他想要不计后果地开口说些什么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陛下,你如今是天子,不必计较他人的看法。先王临终前曾经吩咐过,务必要确定炎姬和使尊殿下的婚事,难道你忘了?”暗中传音的人正是伍形易,他一面笃定地打量着下头的人,一面拨弄着袖中的双手。
姜偃轻咳了一声,殿上顿时稍稍安静了一些,毕竟,君臣名分已定,谁也不想做得太过火了。只听这位少年天子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面色沉重地宣布道:“先王逝去,朕比各位更加悲痛,但是,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逝者不可轻侮,诸卿不必再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朕这里有先王的另一道遗诏,当着四国使臣的面,朕就把它公诸于众!”
这是练钧如等人在姜离案头找出来的东西,内容着实冗长,除了回顾姜离登基二十二年以来的从政得失外,还有许多有关各国的隐秘,一经宣布,殿上群臣顿时陷入了无边的惊愕之中。然而,最后一条最引人惊讶,因为,姜离竟用一种无可置疑的口气为炎姬和练钧如赐婚,顿时激起了殿上的震天喧哗。
炎姬早料想到姜离不会轻易放弃,但压根没有想到会强势到将此事列在遗诏之中,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须知天子赐婚乃是身为臣子最大的荣耀,更何况是让她嫁给练钧如。她可以想见中州群臣欢呼雀跃的表情,可是,她的心中却凝起了寒冰,目光也瞬间变得冰寒刺骨,父侯的惊天怒气,难道中州上下就未曾考虑过么?
炎国司寇虎钺见其他人都露出了喜色,顿时冷哼一声,趋前一步护在了炎姬身前。“陛下,诸位大人,先王赐婚本是无上荣耀,但是,炎姬殿下乃主上独女,先前也已经定下了婚约,怎可未经我国主上许可轻易许配?先王的这道旨意着实莽撞了!”他不顾自己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趾高气昂地抬起了头,“吾国主上宠爱炎姬殿下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倘若主上不允准,就算天子想要纳炎姬殿下为妃也是不可能的事,枉论其他……”
“虎钺,你住口!”炎姬终于露出了勃然怒色,不仅是因为姜离的算计,更是因为虎钺的不逊言辞。当着中州群臣的面矢志拒绝,这无疑是对脆弱王权的挑战,这样一来,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臣女万分感激先王的好意,不过婚嫁之事非同小可,还是等父侯拜谒时再作计较!陛下,诸位大人,臣女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她说着便躬身一揖,头也不回地转头离去,虎钺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炎姬这转头一走,殿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甚至有人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怒色。毕竟,虎钺只是诸侯国的臣子,如此大言不惭,可谓对王权赤裸裸的蔑视。太傅张谦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姜偃挥手止住了。
“算了,此议过于突然,且让炎姬好好想想便是!”姜偃故作冷静地说道,眼睛却禁不住朝练钧如瞥去,“先王大丧乃是了不得的大事,朕已下旨宣召四国诸侯,待到大丧过后再行登基大典,有劳诸卿筹备了!”
“谨遵陛下旨意!”石敬领头拜下,包括三国使臣在内的众人也纷纷行礼,心中无不打着自己的算盘。
练钧如目送众人离去,倏地转头望着姜偃,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陛下,先王已经太着急了,你为何也要这么急于促成这桩婚事?炎侯性子暴躁乃是天下皆知的事,一旦他不计后果地闯出什么祸事来,这责任该由谁承担?抑或是说,伍卿还有别的深意?”
伍形易见练钧如的话头终于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禁淡然一笑:“你放心,小懿那里我自会解说,一旦炎姬落入他人之手,你也不会甘心的,不是么?”
第十五章 应变
就在中州传出天子大丧的消息之后,阳无忌在旭阳门主阳千隽的力挺之下,发动了雷霆万钧的攻势,由朝中上百名官员联名上书请立储君。不仅如此,阳千隽甚至动用了门中的暗势力印了成千上万份奏折副本四处宣扬,矛头直指炎侯无嗣的事实,而且含沙射影地指摘炎侯的一系列暴政。一时间,识字的百姓将消息传给了目不识丁的寻常小民,一直被炎侯阳烈以强势压下的立储之议,终于被完全提到了台面上。
阳烈望着桌头那高高的本章,恨不得一把火尽皆焚毁,最终却只能勉强克制下自己的心绪。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已经被人架在了火堆上炙烤,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就是想要动手清除那些蠢蠢欲动的阴谋者,也只能等到局势稳定以后,可是,他能耗得起那么长时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