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随着练钧如轻蔑鄙夷的一句话,严修的身形突然动了,那出言不逊的后生首当其冲,捂着肚子便倒在了地上。只是片刻功夫,几个嚣张跋扈的青年便哀嚎阵阵地瘫倒在地,望向练钧如三人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恐惧。
孔懿早已身形一晃出现在了那老者跟前,对视许久,她突然躬身一揖道:“老丈可是人称神卜伯岩么?人说神卜混迹人间,专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出没,谁想竟能在此地得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四周人见练钧如三人似乎不凡,便全都悄无声息地溜了干净,周遭三丈之内竟没有他人行迹。后头的探子也全都听见了神卜伯岩几个字,注意力顿时更加提了起来。练钧如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老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就这么一个老者居然担着神卜之名,难道就真的那么神奇?
只见老人突然展颜一笑道:“我在世间流浪多年,想不到还有人识得。小姑娘,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是有所要求吧?不管是算卦还是看相,都得和我一起回去才行?”他说着便瞟了练钧如一眼,大有深意地摇了摇头,随后便拄起拐杖缓步前行。
然而,他和孔懿严修几乎是尽力跟上,却仍被伯岩似缓实急的步子拉开了很大距离,不由相视骇然。足足在街市中穿梭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才到达了一处占地甚广的府邸,练钧如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这才发现此地位于城东角,位置僻静得很,左右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眼前的黑漆大门也是紧闭。至于后头的探子是否跟上,此时他们也是顾不得了。
伯岩大约是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微微一笑道:“此地原本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邸,最后由于违逆了前代夏侯而遭族诛,最后连宅子也发卖了。不少权贵都打过这里的主意,然而,搬进去的人总是被搅得鸡飞狗跳,甚至连命也送掉几条,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荒宅鬼屋。”他一边说一边上前用拐杖在门上轻轻一顶,只见那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里头竟是透出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饶是练钧如和孔懿严修都是大胆之人,此时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见伯岩当先步入之后,三人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心底却着实发虚。一路行来,宅子里头并不见一个侍仆,只有伯岩的拐杖拄在地上的声音,这种不同寻常的静谧围绕在三人身旁,形成一种令人几近窒息的气氛。
练钧如深吸一口气,周身真气自然而然地运转了起来,恰恰把不断迫来的阴寒感逼出体外,这才感到心头的沉重感消除了几分。他见孔懿同样脸色发白,便知其身为女子更怕这些神鬼之物,连忙拉住她的右手,缓缓输了一道温暖的真气过去。孔懿未曾想到练钧如竟在人前如此大胆,不由变了脸色,但也不想违逆对方的好意,只是似嗔似怒地白了练钧如一眼。
第十三章 卜筮
伯岩尽管未曾回头,却仿佛看到了背后这对少年男女的动作,不由笑呵呵地道:“此地阴气过重,若是寻常人来往坚持不了一柱香功夫,你们三人都是身具高深功法的人,只要运功凝神就可保无虞。我毕竟是老了,若是没有这股至阴之气护住心神经脉,怕是也难活多久。对于他人来说,此地便是死地绝境,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天下第一大福地。这祸福之说,因人而异,就是我这个号称神卜的老头子,也脱不了这命理循环啊!”
孔懿听得心中一动,却仍旧有些糊涂,只得闭口不言。旁边的练钧如却并不在乎伯岩超然的身份,见四周环境愈发阴森可怖,又想起严修曾经说过的阴阳之道,便开口问道:“老丈,恕小子直言,此地的阴气即便对您的身体有所滋补,却也不是善地。能在国都之内郁结如此沉重的阴气,若是不是沉冤未血就是有冤魂作祟,老丈固然能安居此地,旁人却是不敢靠近十丈之内,长此以往,对阖城居民并非好事。老丈既然有大神通,为何不能体恤民意,把这骇人的阴气稍稍减弱一些?”
孔懿听练钧如如此直言不讳,不由神色一变,连连朝他使了好几个眼色,却被对方全然忽略了过去。伯岩却是倏地转过身来,双目神光大盛地看着练钧如,好半晌后才发出一阵长笑。“好,好!想不到还有人敢于直言我的不是,看来我真是看走眼了!”
他见练钧如犹自迷惑,又摇摇头补充道:“少年郎,人生在世,不能只看一时得失,须得为后世计,为百世计,你懂么?以老夫之能,只可暂时驱散这阴气,却会使得冤魂失去凭依,沉冤难得昭雪。此地的主人原是夏国太宰,却被诬以谋逆之罪,临死前发下大誓愿,沉冤未雪,将永不入轮回,直至夏国灭亡。这列国的格局已是维持了千年,要让商国亡国谈何容易,不少人都当作笑话来看,谁想入住此地的达官显贵都没有好下场,人们也就信了。数百人冤死郁积的阴气虽然使人不敢靠近此地,却也令洛都能够免于战乱。炎国曾经大肆入侵,附近的七座城池都大伤元气,却只有此地安然无恙,算来也是异数了。”
练钧如听得惊叹不已,不过,他却仍旧对这有若实质的阴气大为忌惮,攥着孔懿的手也拉得更紧了一些。孔懿已是感到周身一阵暖意,再加上还在琢磨伯岩的言语,因此也没注意练钧如有些得寸进尺的举动。伯岩也不再多说,将两人引进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这才示意他们坐下。
“伯岩先生,你既为神卜,应该知道我们的身份和此来的用心。”孔懿甫一坐定便先行发话道,“如今夏国的长幼之争已经到了危及国本的紧要关头,原本这些事情和我们并无关系,只是先头周国动乱刚过,若是夏国再有差池,到时南蛮再来挑衅,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伯岩先生神卜之名天下无双,若是能及早放出风声,这场世子之争想必可以尽快结束。”
伯岩不置可否地转过了头,深深凝视了练钧如一阵之后,他方才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那么,殿下应该也有同样的考虑,老夫却想再问一句,无论是谁继承夏国大统,结果都可能相同,殿下还要执着于那个必然的答案么?不瞒各位,你们并非第一批前来求教的人,前次那位全公子已经亲自来过,老夫却没有给他任何回答。天命之说其实本是缥缈,所谓天机不外乎民意君心,各位今次这大摇大摆地一来,就算我想要回避,怕是那位夏国君侯也会亲来问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