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在地上翻找着尸体,用推车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身运回营中。若遇上还没死透的,则趴下身草草的检查遍伤势,轻伤可救的则扶回营中医治,重伤或者残疾的则毫不犹豫的补上一刀,让他们少受点罪。
这也是无奈之举,草原上医疗条件恶劣,重伤的存活率极低,反而会耗费不少有限的药物,就算治好了落了个残疾一样会成为整个部落的拖累。
草原人无处为家,却又处处为家。征战远方的战士们如果战死,尸体是很难搬运回家乡的。唯有一把火烧成青烟,用故乡的招魂曲将之随风带回家乡,这便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一名满头白发的匈奴老人佝偻着身躯,嘴边的胡笳呜呜作响,如泣如诉,如悲如泣,回环绕山,在空中久久不曾散去。伴随着数千匈奴人的呜咽哭泣声,随着一起唱着家乡的歌谣,当真是悲戚十分,纵使是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会为之恻隐。
城中的秦军士卒最初还有有不少幸灾乐祸的取笑,到后面齐皆沉默。虽然大多数人都听不懂山下的匈奴人在唱什么,却也能听出其中的悲戚之意,或为白日里死去的袍泽悲默,或为自己不知归往何处的命运伤感,纷纷低声哽咽。
虽然战场上是生死相博的敌人,可人类的情感是共同的,他们原本或是田野间耕种的农夫,或是草原上自由驰骋的牧民,却因为国与国之间的仇恨恩怨在一起舍命厮杀,最后一起在安魂曲中魂归故里。
白天一战,匈奴人死伤近五万,而秦军一样付出了两万人的惨重代价。一战便折损近半的防守力量,其战事惨烈可见一斑。农耕民族和草原游牧部落不同,他们信奉的是入土为安,所以阵亡的秦军将士被搬入了新挖掘的坑中掩埋,由各自的百将记录下所埋的位子,便于日后找寻。
和匈奴人的悲戚不同,秦人大多是沉默寡言的将死者安葬,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别人。因为自己未必会有死者幸运,他们至少还有袍泽为他们安葬,避免了暴尸荒野,而明日自己若是战死的话,那又会有谁来为自己安葬呢?
白日的血战虽然让匈奴死伤惨重,却成功的破坏了大半的护墙。这些临时搭建的护墙并不怎么牢固,在匈奴人的猛攻之下岌岌可危,这也是让赵无忌忧心忡忡之处。
若是有城墙为依,赵无忌能很有信心的坚守住足够长的时间,可惜给他的只有这些简陋的工事。他心中很清楚,这残破不堪的护墙已经不足以依仗了,明日匈奴人只需再猛攻一次或许就能夺下,原本韩信让他在阳周固守二日,他还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凭借着城墙废墟,再依托弩机之利和秦军的训练有素,守住两日肯定不在话下。却没有料到冒顿的决心如此之大,攻势如此之惨烈。
他现在很怀疑能否撑到明天日落,如果明日匈奴人还是这种进攻强度,很难说能不能做到。
赵无忌站在瞭望台上,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坚守二日!明日就是期限了,他不知能否支撑到最后时刻,但却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到,否则一切都功亏一篑。
与赵无忌相隔仅仅千米,昆莫同样面色阴沉的站在一处高地上,远远的看着那冲天的篝火,那悲戚的安魂曲并没有让他心中悲伤,却反而激起了他的熊熊怒焰。
白天一战让他损失了足足一万名楼烦士兵,他的心头在滴血。要知道为了训练出这四万精锐的楼烦军,他这数年来费尽心思,想尽了一切办法去弄齐了铠甲和装备,在保持着草原上特有的弓马骑射外,还加入了中原人阵法的操练。昆莫可以自豪的说,他手中的楼烦精兵是整个草原上最精锐的部队,甚至不输于单于王庭的金帐狼骑。
可原本是应该驰骋疆场的精锐之师,却用在了死拼硬攻的攻坚战中。在秦军死守之下,楼烦精兵根本发挥不了他们擅长的骑射和马术,唯有像匈奴人一样以人命相填,前仆后继的将尸体留在墙上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