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地方势力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次不待咸阳下旨,就发兵平叛,直接把中央的发兵权给夺了过去,这种情况下,如果中央再一味忍让,不但关东地方势力会得寸进尺,恐怕就连大秦本土郡县也要效仿了。
“就当前关东的局势来说,关东各郡国的这一做法无可非议,中央就应该给他们更大的权力,让他们能够在叛乱发生的第一时间进行镇压。”宝鼎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中央继续抓紧权力不放,事事掣肘,只会让关东局势越来越糟糕。”
“这个道理谁都清楚。”始皇帝说道,“但现在的问题是,中土统一了,统治关东的不再是诸侯国,而是我大秦人,如果中央不断放权,地方势力会迅速壮大,最终必然形成割据自立的混乱局面。”
“现在阻碍大秦稳定的敌人不是那些妄图割据自立的地方势力,而是关东人,是六国余孽。”宝鼎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地方势力即便妄图割据自立,要分封诸侯,也不会急于求成,他们总要等到自身实力足以抗衡中央的情况下才会采取行动,但现在他们的实力够了吗?现在关东的局面允许他们割据自立吗?目前中央财政已经摆脱危机,大秦本土固若磐石,京畿大军实力强悍蓄势待发,而关东局势又动荡不安,假如地方势力要割据自立,必然陷入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困境,试想他们能坚持多久?贸然割据岂不是自取败亡?”
始皇帝无法认同宝鼎的解释。
宝鼎的意思显然是想利用关东局势的混乱来遏制地方势力的发展,但关东各郡国与关东叛军的对抗固然可以遏制地方实力的发展,却也进一步混乱了关东局势。关东局势越乱,大秦的形势就越危急,未来不管是关东各郡国借助戡乱之便发展了自身实力,还是关东盗贼蜂拥而起叛乱演变成燎原之势,实际上最终遭到伤害的是关东庶民,是帝国国祚。所以,在始皇帝看来,不管是为了帝国自身利益,还是为了遏制关东地方势力,都应该在关东局势尚未严重到不可收拾之前,以雷霆之力平息叛乱,打击地方势力,继而让中央逐渐控制关东,实现更大程度的“集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关东郡国去平定叛乱,让两者去自相残杀,这一策略的确有可取之处,但关东局势一旦因此而失控,咸阳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重新稳定关东?”始皇帝质问宝鼎,“咸阳即便做了渔翁,也未必可以得利,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难道你视而不见?”
宝鼎望着忧形于色的始皇帝,目光中掠过一丝悲伤。
如果始皇帝的命运没有发生改变,那么他的生命最多还剩下两年时间,然后帝国的新皇帝登基,接下来历史轨迹将转向何方,宝鼎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帝国的新皇帝威信不足,而坐镇四方的几位封国王都拥有一定的实力,在“分封”贵族集团的推波助澜下,新皇帝和他的诸侯王兄弟们必然要发生激烈的冲突,帝国可能无法逃脱内战之祸,帝国也必然面临分裂之危。
正因为如此,宝鼎要为始皇帝驾崩后如何维持帝国的生存,如何确保帝国的和平统一而布局,所以他现在要不遗余力地稳固本土疆域,要竭尽全力蓄积财赋,要全力以赴镇戍京畿。至于关东,他无暇顾忌,他也没有能力去顾及。
这些话他不能如实告诉始皇帝,他只能想方设法阻止始皇帝破坏自己的布局。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将土崩瓦解。”宝鼎说道,“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大秦本土国力必将恢复到统一前的水平。当初我们凭借这样的国力吞并了六国,统一了中土,那么两年后,我们也可以凭借这样的国力横扫关东,把阻碍帝国和平统一的叛逆一扫而光。到了那一刻,还有谁能阻止中央集权的步伐?”
最后这句话击中了始皇帝的要害。为了能在有生之年实现中央集权,为了能让帝国在中央集权道路下万世传承,始皇帝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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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三十六年正朔,诏告关东各郡国,允许各郡国便宜行事,命令他们不惜代价以最快速度平定叛乱,恢复关东地区的稳定。
咸阳把平叛的重任交给了地方郡国,中央大军却戍守京畿要隘,没有任何出关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