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而在“兴”“亡”交替中吞噬百姓血肉的就是这些“精英”。今天宝鼎就处在这样一个贪婪无耻的集团之中,他和这些“精英”一样,视百姓为草芥蚁蝼,虽然有时候他还会想起自己的过去,但他已经是吃人的狼,再不是羊圈里任人宰割的羊。
司马尚一句话道出了代北战局的要害,道出了大秦目前所面临的困境。
大帐内鸦雀无声,人人沉默。宝鼎更是思绪万千,想到了万里长城所蕴含的两千余年的民族血泪。匈奴人给中土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匈奴人多少次改变了中土的历史?
大漠同样有几千年的历史,可惜大都湮没于茫茫风沙,留下来的只有寥寥无几的断垣残壁,但即便是这些“断垣残壁”,也足以让后人看到与中土历史相比肩的大漠辉煌。匈奴人正在创造大漠历史的第一次辉煌,宝鼎有幸成为其中的见证者之一。他不禁扪心自问,今日的中土,当真有实力阻挡匈奴人创造大漠辉煌的脚步?
大汉自建国开始休养生息,历五代帝王百余年才有了败匈奴征西域的丰功伟绩,假如大秦能平稳发展,长治久安,那又需要多少年才具备同等实力?大秦兼并诸侯,统一中土,其基础远比大汉在废墟上重建要好得太多,只有帝国能“活下去”,或许三十年,抑或五十年,应该就有实力远征大漠,开拓西域了。
宝鼎暗自叹息。我能活到那一天吗?更现实的问题是,我能拯救帝国,我能让帝国长治久安,世代相传吗?
今日坐在这座大帐里的文武官员大都不知道宝鼎据代北而胁咸阳的图谋。从他们本人和大秦的利益出发,考虑到中原紧张的局势,代北当然要尽快稳定下来,继而主力南下进入中原作战,完成统一大业。
代北若要稳定下来,最起码要把匈奴人赶回云中,赶到阴山脚下,但现实很残酷,代北战场上,敌我双方无论是形势对比还是兵力对比,包括粮草食物的对比,秦军都没有优势,之所以能取得今日战果,完全是占了“攻敌不备”的便宜,否则恐怕都无法完成对雁门的反攻,更无法把匈奴人击退到苍头河一带。
从形势上来说,匈奴人和燕人对代北形成了夹击之势,而大秦不但有中原之忧,河北局势也危机四伏,饱受大饥荒和战争蹂躏的河北人假如始终看不到生存下去的希望,极有可能爆发叛乱。
兵力上双方虽然相差无几,但代北战场上的匈奴大军主要来自左方诸王,而右方诸王的军队随时可以支援而来,相比起来,大秦军队处于下风,因为他们没有援军。
至于粮草食物的补充,双方悬殊更大。匈奴人带来成群的牛羊,而羊的繁殖率比较高,只要有水草供应牛羊,匈奴人就饿不死。秦军到目前为止,粮草供应已经难以为继,代北军民在未来几个月只能勉强维持生存。
如果今年中土风调雨顺,河北和中原都能获得丰收,彻底结束大饥荒的肆虐和蔓延,那么秋收之后,代北的粮食危机可以得到有效缓解,然而,河北或许有希望扭转局面,但中原形势肯定会越来越糟糕。大秦在两线作战的情况下,其重点是中原,由此可以估猜到代北所面临的困境。
所以司马尚提出来的筑垒防御之策虽然让大家很难接受,但事实上三十万秦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当初赵国在其全盛时期,同样屯数十万大军于代北,但最终也就是在阴山南北修筑了两座长城。大漠太远太大太荒凉了,中土人即便有能力远征作战,也没办法彻底击杀北虏,所谓一劳永逸地解决北虏之患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代北局势既然如此艰难,那么三十万秦军也就被困在了代北,代北的生存因此完全受制于咸阳的财赋支持,这种局面下,宝鼎试图据代北以胁咸阳根本就是笑话,相反,宝鼎自困于牢笼,反倒被咸阳钳制了。
羌廆、杨端和、王贲等数位知道宝鼎谋划的人此刻心如重铅,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宝鼎。
宝鼎神色平静,从容自若,看不出来他真实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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