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侯脸色苍白,在大帐里显得非常孤立,从未有过的孤立。有些事可以疯狂,但有些事事关生存,绝对不允许疯狂。
“武烈侯,河北人、中原人都是中土人,从道义上来说,我们有义务对河北人伸以援手。”司马锌知道武烈侯不会轻易放弃,不得不逼着他当众表态,“但是,如果以中原人的生命来换取河北人的生命,这又有什么意义?君子要顾其本,如果我们以葬送中原人的性命来赢取所谓的仁义,这还是仁义吗?对中原人来说,这公平吗?对他们来说,这又是什么狗屁仁义?”
宝鼎沉默不语。
他要救人,他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的理想就是救人,舍此以外都没有意义。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道德楷模,但面对百万难民的生死而不顾,他做不到,他无法容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成千上万的人死于非命。
“我的预测或许是错误的。”宝鼎不得不做出让步,“这种最坏的局面或许不会出现,所以,这件事暂时搁置,不要再议了。目前大家集中所有力量投入抗灾,确保中原无虞。”
宝鼎能让中原军政官长们重视这次旱灾、全身心投入到救灾中已属不易,欲速则不达,有些事还是慢慢来为好。
当夜,护军府主要官员聚集在一起,部署具体救灾事务。
宝鼎一直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魏起笑着安慰道,“武烈侯,事情没有你想像的恶劣,河北未必就会爆发大饥荒。”
“赵国受灾其实对我们秦国有利。”曝布也笑着说道,“假如河北真的爆发大饥荒,明年我们肯定可以轻松拿下邯郸。”
宝鼎摇摇头,望着众人,郑重问道,“对于你们来说,是夺取赵国的国土重要,还是赢得赵国的人心重要?”
武烈侯这句话有明显的倾向性,在坐官员即便认为当然是夺取赵国的国土重要,但也不敢说出来。
“或许你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当然是夺取赵国的国土重要,人心得失无足轻重。”宝鼎苦笑道,“我承认,这一观点并没有错误,人心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镇制之后,迟早都会顺从,但假如……我是说假如,在人心没有顺从之前,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比如暴乱,没有顺从的人心突然团结起来,来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大爆发,他们纷纷揭竿而起,向我们发动反击,那结果如何?”
“得人心者得天下。”宝鼎叹道,“假如我们这次拯救了河北灾民,那必将赢得赵人之心,秦赵由来已久的仇恨将因此而得以化解,未来我们在灭亡赵国之后,必能以最快速度稳定河北。河北稳了,中原稳了,我们距离天下统一也就近在咫尺了。反之,假如河北不稳、中原不稳,我们无论向哪个方向出击,都不得不兼顾后方,这将大大延误我们统一的步伐。这其中的利弊得失,相信大家都能看得清楚。”
“武烈侯,还是那句话,你或许多虑了,河北未必会发生大饥荒。”魏起笑道。
“不,我有一种预感,预感今年河北肯定要爆发大饥荒,我们所能预见到的最坏的情况肯定会出现。”宝鼎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我们不提前做好应对准备,中原必将遭到可怕的冲击。军队可以封锁大河,但挡不住河北难民逃生的脚步。在生存面前,即便是一头绵羊,也会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防患于未然,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和我齐心协力,全力打好这关系到中原存亡的一战。”
众人的侥幸心理给宝鼎这句话打得粉碎。武烈侯毕竟有惊人战绩摆在那里,其人的智慧更是惊世骇俗,现在武烈侯以这种肯定的语气告诉大家,大饥荒一定会爆发,那谁心里还有自信?
魏起、曝布、熊庸和赵高等人面面相觑,无不震骇,而被武烈侯邀请而来的甘罗更是心惊肉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武烈侯如此“害怕”。如果河北真的爆发大饥荒,一条大河绝对挡不住百万流民,中原将遭到致命一击,而那些坚决要求封锁大河的中原军政官长们将自食恶果,但损失最大的不是他们,也不是武烈侯,而是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