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贵族则用郡县制来实现中央集权,把权力和财富集中到中央,名义上是君王独享了权力和财富,实际上是把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所有权分开了,君王拥有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而新贵族拿到了权力和财富的所有权。
是控制权重要还是所有权重要?当然是控制权重要,君权至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王独揽大权,一言九鼎,臣下俯首听命,忠贞不二。君王命令臣子治理王国,王国权力和财富的所有权随即全部落入臣子手中,臣子贤则国兴,臣子奸则国衰。
分封制中,诸侯封君把封国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所有权集于一身,于是有了春秋战国六余年的争霸兼并。变法兴起后,各国变法者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分封制,就是削弱诸侯封君的权势,而办法就是把封国权力和财富的控制权、所有权分开。控制权上交中央,所有权归属诸侯封君。比如军队,军队是封君的,但发兵之权在中央,不经君王同意私自调动军队,那就是谋反。比如赋税,田地和市场都是封君的,但收缴赋税的比率必须与中央保持一致,否则就是乱国。
今日秦国的分封制与一百多年前秦国的分封制不一样了,封君的权势被最大程度地削弱,但封君还是拥有相当大的特权,尤其在经济上享有特权,你不给我权力,就要拿财富来补偿。这种妥协到了今天不行了,王国就这么大,财富就这么多,旧贵族享有的财富多,新贵族拿到手的财富自然就少,于是新贵族不遗余力地推行变革,以大一统为前提强行加快中央集权的进程,试图冠冕堂皇地掠夺旧贵族的权力和财富,把他们彻底打倒。
“这显然违背了事实。”宝鼎说道,“大秦从商鞅变法开始,到现在一百余年了,‘法治’才有今日之成果。由此推测,当中土统一了,把秦制推行到整个中土,让中土所有人都遵从秦制,又要多长时间?今日秦制距离‘中央集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其中很多变革要一步步来,要循序渐进,这又要多时间?以我看,在整个中土实行秦制,至少需要二十年,而实现中央集权这个目标,至少需要一百年。”
秦王政陷入沉思。
忽然,他摊开案几上的竹简,伏案疾书,把宝鼎所阐述的观点详细记录了下来。
写完之后,他又仔细默读了几遍,其中几处不明白的地方他又询问了宝鼎,然后做了注释。
“你是个天才。”秦王政摇头叹道,“寡人不及你。”
“我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小子。”宝鼎笑道,“人在这个世上要物尽其用。王兄适合做君王,王兄统一了中土,建立了帝国,那就是名垂青史的伟大君王,而我就是王兄的小弟,适合拎着把刀为王兄冲锋陷阵。”
秦王政笑笑,看看刚刚写就的文卷,“这是家事?”
“当然,如果不是家事,我敢肆无忌惮地畅所欲言?”宝鼎举手在脖子上砍了一下,“如果这是朝堂,恐怕王兄早叫甲士把我拉下去砍了。”
“寡人砍你干什么?”秦王政笑道,“任何一个国策的拟定都关系到国之存亡,理所当然要听听各方面的建议和看法。你今天这番言论让寡人受益匪浅。在你看来,中央集权的步子要放慢,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寡人放慢步伐,咸阳就纷争不断,这导致寡人没办法集中所有力量去统一天下。”
“所以我希望王兄慎重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立后。”宝鼎看到秦王政的脸色即刻阴沉,急忙补充道,“家事,这纯粹是家事。王兄,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我再见面恐怕要到天下统一之后了,难道这时候我们就不能聊聊家事?”
秦王政脸色稍缓,但没有说话。
“王兄,现在咸阳的矛盾非常激烈,你我兄弟甚至要手足相残,如果不设法缓和矛盾,就算明天我走了,王兄还是控制不了咸阳的局面。”宝鼎叹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原因我也解释了,当然,在你看来或许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