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宝鼎,期待着他说出中土的未来。这一刻,宝鼎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神,虽然仅仅是这短暂的一刻,但这一刻宝鼎就是神,无所不知的神。
“今天,我看到了天之骄子。”大萨满忽然张开双臂,两眼望向帐外的天空,喃喃低语,“雪山的神灵啊,请保佑你的子民,保佑我们的家园。”
乌氏执事暗自惊骇,但还是把这句话完整地翻译了出来。
韩非手里的笔高悬着,迟迟没有落下,良久,他还是毅然落笔,把这句话记载了下来。天之骄子,公子宝鼎在北虏西羌的心里,已经成为天之骄子。
宝鼎最终没有回答大萨满。没有回答其实就是回答了,他胸怀天下,当他走出咸阳,向河西进发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装下了大漠,装下了西域,未来的中土人将在统一之后,把犀利的兵锋指向西北,指向大漠和西域,那里才是中土人的未来。
韩非把那张描绘了中土未来的牛皮地图收了起来,像宝贝一样藏了起来。
宝鼎的心情则在大萨满那句询问之后低落了,而且越来越沉重,他有一种预感,他的确改变了历史轨迹,但这种改变没有挽救帝国,而是把帝国更快地推向了败亡。
当秦王政看到这张天下地形图,看到韩非西北之行的详细记载,以他的雄才大略,他会做出何种选择?他会给中土设计怎样一个伟大的未来?假如……仅仅是假如,假如他在吞并六国之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大漠和西域,那对帝国来说,是不是意味着一场更大的灾难?
大萨满对宝鼎的兴趣陡然高涨,他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宝鼎身上,他从宝鼎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宝鼎的眼里看到了滔滔铁蹄滚滚狼烟,他想探寻真相,想知道这位天之骄子将给大漠、大雪山和西域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影响。
大萨满扎营于大河之畔,给蜂拥而来的部落族众祈福,与墨者探讨各方面的问题,每日必定拜会公子宝鼎与其天南海北任意纵谈。大萨满就是一部活着的教科书,从交谈中,宝鼎详细了解到了北虏西羌诸种部落,从他们久远尘封的历史到风俗习惯,事无巨细,一一问到,而大萨满也从与公子宝鼎、韩非、琴唐等人的交谈中对中土有了一个粗浅的认识。
大萨满盛赞公子宝鼎,告诉北虏西羌诸种,宝鼎就是天之骄子,是上天派到人间的使者。大萨满的影响力可想而知,这句话像风一般四下传开,诸种部落对宝鼎更是恭敬,争相传诵。
宝鼎听说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年少张狂,果然招惹祸事,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不过好在这是蛮荒之地,北虏西羌的传唱之言总不至于传进咸阳。只要秦王政听不到,那就没事。
现在韩非每天的纪录量非常大,有时候唐仰、司马昌还在一旁协助,短短几天内便耗去了两车空白竹简。韩非对这些记载视如珍宝,嘱咐身边属吏务必用牛皮囊捆绑好,以防损毁。
韩非每天深夜都要秉烛写作,整理记载文字。宝鼎和赵仪则陪侍左右,宝鼎阅读,赵仪誊写,相得益彰。这天宝鼎读完了韩非所写的有关西域诸国情况的介绍,正在感叹大萨满见闻广博的时候,韩非忽然说道:“如果能在文章之后配上地图,那就十分完美了。”
宝鼎听到这话蓦然想起一件事,眼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恐惧。记得后世大隋有个叫裴炬的人写了一本《西域图记》献给了隋炀帝,结果裴矩和这本书就成了大隋亡国的原因之一,在历史上遭到后人的口诛笔伐。我现在岂不是在再做同样的事?如果我未能拯救帝国,将来会不会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亡国奸佞?
“公子,夫子打算回京之后,把这些记载整理成篇,流传后世。”赵仪娇笑道,“公子,我们回京之后,纸也该造出来了。到时请人誊抄,然后在各国的名城大都广为散布,让夫子这卷大书扬名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