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再一次“大一统”,这是一次由闾左贫贱完成的大一统,新贵族新官僚们可以轻轻松松地坐在一起,一边聊天打屁一边瓜分利益。
这帮“革命者”吸取了秦亡的教训,在中央集权的基础上实施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的制度。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的后果是中央没有形成大集权,结果就有了“七国”之乱。然后汉武帝出来了,在先辈打下的基础上,开始了中央集权,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对外削藩,对内加强内廷权力,以内廷的尚书台来削弱和钳制外廷的相权,直至逐渐架空丞相,架空三公重臣,形成皇帝指挥尚书台,尚书台指挥外廷府署的高度集权的权力架构。
在宝鼎看来,大秦统一后,因为旧权贵旧官僚的存在,即使分封制和郡县制并存,中央真正集权的难度还是非常大。
始皇帝和法家大臣们显然选择了一条非常激进的路,强制推行中央集权和郡县制,就像乱世用重典,沉疴用狠刀一样,试图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实现法家“大一统”的终极目标。
失败了,帝国灭亡了。不管秦始皇是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巡游,也不管他最后是死在沙丘还是死在咸阳,甚至就让他再活个十年二十年,帝国都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因为帝国这架马车一直在高速奔向深渊,因为当时的“叛乱者”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着某个“先驱”点燃“革命”火种了。陈胜吴广大旗一举,一夜之间,“革命者”席卷中土。这种情况下,帝国的灭亡是早晚的事,就算大秦扑灭了这次“革命”的大火,前赴后继者依旧源源不断。
宝鼎牢记荀子说过的一句话,“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天下苍生的人心向背直接决定了帝国的命运,帝国若要延续,就要厚待苍生,让天下苍生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所以国策至关重要。帝国的国策要以民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为此中央集权又至关重要。中央集权了,权力中枢的利益纷争少了,君王说一不二了,这时候如果君王念及天下苍生,实施偃武修文、与民休养之国策,当可保帝国长治久安。
这是一种理想化的拯救帝国的方式,宝鼎自己都不相信它能成功,但他实在找不到其它的拯救办法,他只能先试试再说了。随着宝鼎对这个时代了解得越多,融入得越多,他就越是绝望。试想,现在连他自己都身不由己,在为了小集团的利益而血腥搏杀,更不要说其它权贵了。这样发展下去,宝鼎感觉自己不是在拯救帝国,而是在加速帝国的败亡。
韩非关于“中央集权”的思想比较笼统,没有具体的措施。
宝鼎则给秦王政提供了一条“中央集权”的完整思路。宝鼎这个思路提供给秦王政有两个目的,一个当然是帮助秦王政集权了,另一个则是明确告诉秦王政,你集权了,我威胁你的机率就更低了,你应该相信我对你的忠诚。
秦王政怎么想?宝鼎不知道,不过秦王政很快就提到了墨家的事。
“联合商社中,为什么有墨家?”
宝鼎实话实说,这种事没有必要隐瞒,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其实就摆在桌面上,讲清楚了反而没事。帮助墨家复兴,对大秦肯定是利大于弊。墨家在庶民中的影响力非常大,如果能把这种影响力控制在手,显然有助于秦王政赢得民心;再以墨家所掌握的秘术来说,如果能把这些秘术的效能发挥出来,肯定有助于朝廷赋税收入的提高。与国与民,与人与己都有利的事,为什么不做?
“大秦若想长治久安,首先就要赢得大秦人的人心,而庶民千千万万,赢得了他们的人心也就等于为大秦固本培源,夯实根基,这种好事岂能不做?”
“大秦以法治国,但墨家的学术思想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墨家不也是追求‘大一统’吗?难道他们的‘大一统’就不利于大秦的统一?”宝鼎正色说道,“大王,法家、墨家之争,说白了就是利益之争,饭碗之争。打掉墨家,法家一家独大,对大秦是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人性贪婪,欲望永远没有止境,一家独大的局面肯定有利有弊,而最大程度减少弊端的办法,无疑就是给法家安排一个对手。这就如朝堂上一样,权臣只手遮天,必定祸害国祚,所以朝堂上肯定需要有针锋相对的对手,这是一种权力的平衡,也是一种权力的制约,如此王国才能稳定发展,反之,事端就来了,严重时甚至会危及王国存亡。”
秦王政思索良久,忽然忿忿不平地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现在拿出这个奏议?”
宝鼎迟疑未语,揣测不到秦王政的真实意图,感觉这话很难回答。
“你马上就要出塞,就要出使月氏,袭杀匈奴,这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秦王政冷声说道,“你现在拿出这个奏议,是不是想告诉寡人,你没有把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