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舍得,能舍才有得。”苏勖感慨地摇了摇头道:“这一条殿下远不及圣上,便是与太子相较,也大不如也,如今这局势下,不单圣上,便是太子那头也绝不会拿张亮之事来作法殿下的,除非殿下应要将这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哦?”一听自己不会与张亮一事扯上关系,李泰的心登时便稳了些,飞快地皱了下眉头,想了想,却还是没能想清其中的关窍,无奈之下,只能苦兮兮地看着苏勖道:“此又为何?”
苏勖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李泰,缓缓地开口道:“我朝体制乃是分封,但凡太子一立,诸王皆须出京以镇四方,然,因何今太子已就位两年有余,诸王不单没有离京,反参预朝政耶?此无他,概因今上强,太子亦强,两强不可并立,留诸王在京之用意,一是制衡太子之势大,二么,也是个缓冲,避免两强直接冲突之意也,故此,从这一点来说,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都不会出手去破坏这等局面,诸王纵使有小错,那两方都会睁一眼闭一眼地装成没看到,可若是诸王不识趣,硬要翻天,那天只怕就真要塌下来了。”
李泰并非笨蛋,苏勖已将话说得如此之透彻,他自是听明白了,悬于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就此落了地,猛喘了几口大气道:“姑父所言甚是,小王受教了,然,张亮之事既发,先前诸般安排便已付诸流水,而今太子羽翼已丰,小王势弱难为矣,又该如何方好?”
苏勖没有直接回答李泰的问题,而是伸手在茶碗里蘸了下水,在几子上写下了六个大字,手指着那些字道:“殿下请看。”
李泰歪了下头,扫了眼那几个字,眼球便突了出来,口中呢喃地道:“高句丽、玄武门?这,这是从河说起?”
苏勖一听李泰念出了声来,立马不满地横了李泰一眼,一伸手将桌面上的字抹了去,接着回头看着亭子外侍候着的下人们冷声道:“尔等全都退下,不听召唤,不得靠近此亭十丈之内,违者杀无赦!”一众下人们自是都知晓苏勖在李泰心目中的地位,此时见其发了话,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应了诺,各自退到了远处。
待得下人们退去之后,苏勖凑到了李泰的耳朵边,几乎是咬着李泰的耳朵,细细地详述了起来,听得李泰不停地点着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
第509章 狮老雄心在
贞观二十年六月初九,陕人常德玄出首兵部侍郎张亮养假子五百人,并私购重铠,聚众图谋不轨,更举报张亮与术士公孙常语,云“某名应图谶,弓长之君当别都”,又尝问术士程公颖云:“吾臂有龙鳞起,欲举大事,可乎?”,太子李贞偶于大将军程咬金府上宴饮,微查此事,遂发兵平之,上闻报震怒,大聚群臣以公决之,群臣皆曰张亮欲反,上命中书舍人马周按其事,亮辞不服,语多乖张,上曰:“亮有假子五百人,养此辈何为?正欲反耳,当诛!”群臣皆以为然,独独将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罪不当死。”上不纳,遣长孙无忌、房玄龄就狱与亮诀曰:“法者天下之平,与公共之。公自不谨,与凶人往还,陷入于法,今将奈何?公好去!”旋踵,亮与公孙常、程公颖俱斩于西市,籍没其家,至是,亮所上之表功本章遂作废,帝下令犒赏征薛延陀之诸军,各将赏赐有差,却未再调北庭诸将进京,唯调北庭楚河州镇守使刘旋风为燕然都护府副都督,由是,一场可能动摇大唐基业之风波就此消停了下来。
贞观二十年六月十五,帝移驾大明宫,月余不朝,亦不宠幸嫔妃,更不宣召大臣,无人知晓帝心何在,诸般政务皆压在了太子李贞身上,若非四大宰相帮衬着,朝局将不可收拾矣,至贞观二十年八月初,帝忽下诏,令各地寻访能人异士以炼金丹,求长生不死之术,群臣大哗,皆曰不可,帝弗许之,众臣纷纷上本奏事,帝大怒曰:“尔等欲朕早逝耶?”,群臣茫然无以为对,此事遂行,各州、府皆因旨进献不已,百余术士自贞观二十年底陆续汇聚于京,大明宫中由此多事矣!
见天就要春节了,雪却下得不大,断断续续地飘着,将大地抹上了层粉白,可却又不密,四下里透着点点斑斑的黑,着实无趣得紧,让人看着分外的腻味,尤其这会儿李贞心情正烦,索性拉下了车帘子,不去看车外的景致,可内心里却如同浇了沸油一般地慌得紧……半年多来的政务辛劳就不必说了,更可气的是老爷子虽说不早朝了,可印玺、权柄却始终把握着不放,每回有事要决都得爬山上到大明宫里找老爷子用印,偏生老爷子这段时日以来,沉迷丹术,轻易打搅不得,哪一回的事儿都不是拖得黄花菜快凉了才迟迟得了个草草的结果,到了这份上,不单李贞有意见,便是下头的文武百官们更是怨气冲天,更麻烦的是老爷子如今是谁劝都不听,群臣们上的规劝本章堆将起来,起码能有座小山高了,可到了底儿却半点作用都欠奉,老爷子该干啥依旧干啥,闹得群臣们全都没了脾气,到了末了,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也就苦了李贞一个,这不,今日李贞又扛着一大叠的奏本上大明宫请示去了。
在李贞看来,丹术方士之流的不过是荒诞不经的传说罢了,实当不得真,可笑老爷子往日也曾多次讥讽秦皇汉武的求仙道之举,可到了老来,他老人家自己也就这么沉迷了进去,一世之英名竟落得个晚节不保的状况,因此耽误国事尚是轻的,闹得满朝乌烟瘴气,不少趋炎附势之辈纷纷有样学样地玩起了丹术,更有甚者竟研究起了阴阳采补的房中术,啥狗屁勾当全都跑出来了,偏生有着老爷子这么个榜样在,李贞还真不好下令严禁的,这朝堂中的气氛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大明宫,位于长安城东北部的龙首原上,建于贞观八年,原名永安宫,本是李世民为太上皇李渊而修建的夏宫,也就是避暑用的宫殿,而宫殿还未建成,太上皇李渊就在第二年的五月病死于大安宫,夏宫的营建工程也就此停工,遂于贞观九年正月改名大明宫,并于贞观十二年再次动工修缮,至贞观十五年完工,面积高达三平方公里,是北京紫禁城面积的四倍半,其宫廷布置与长安城中的太极宫相仿佛,然论及气派,却远在太极宫之上,几近奢华矣,原本此宫中亦有东宫之住所,然则李贞却实不愿面对方士横行宫中之景象,宁愿每日乘车登山觐见,也不愿留宿大明宫中,只图个眼不见为净罢。
金辂车沿着大明宫前的盘山大道缓缓地驶到了宫门前,李贞在车厢里察觉到了车已到了地头,不待随行的小宦官们提醒,便即一哈腰走出了车厢,面无表情地向着宫门方向行了去,一众原本正在宫门前无聊地站着岗的羽林军官兵们立马挺直了腰,一名郎将服饰的武官从门前一路小跑地便迎上了前来,很是恭谦地行礼问安道:“末将王奎参见殿下。”
“免了。”李贞虽心中有事,却甚少会拿下面的人来作法,这便虚抬了下手道:“王将军辛苦了,唔,你带的兵不错,有点精神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