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这话粗听起来似乎无甚出奇之处,实则是在提醒李世民此时不是公开与太子闹矛盾的时机,真要是派了人去宣,那就等于是在当众打李贞的脸,父子间的冲突势必将愈演愈烈,若是诸皇子再暗中推动一把,这朝庭只怕就要分崩离析了。
李世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长孙无忌所言的潜台词,心头的怒火虽依旧旺盛,可人却清醒了不少,一股子无力感顿时涌上了心头,长出了口气,无言地坐了下来,板着脸不再开口了,已走到门边的柳东河见状,立马灵醒地退出了书房,但却并未真儿个地去执行李世民先前的旨意,君臣数人就这么默默地呆在了一起,诡异的气氛在沉默中悄然地弥漫了开去……
亥时四刻,夜色已是深沉,然则皇宫门口却是灯火通明,一大群高管显贵们全都聚集在皇宫门口等候着圣上的召见,李贞刚走下马车,大老远地便瞅见内侍监柳东河领着几名手持硕大灯笼的小宦官早已在宫门处等候着,借着火把的亮光可以清晰地瞧见柳东河脸色虽平静,可眼神里却闪烁着躁动不安的光芒,李贞心中不由地打了个突,可也没停下前行的脚步,就这么稳步前行,径直走到了柳东河的面前。
“参见太子殿下。”一见到李贞已经到来,柳东河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如获重释的神色,紧赶着抢上前去给李贞请安见礼不迭。
“柳公公辛苦了。”李贞谦和地虚抬了下手,示意柳东河免礼,而后一副轻松之态地问了一句道:“父皇他老人家可歇息了么?”
“圣上尚在书房。”柳东河躬着身子应答了一声。
“父皇他老人家如此勤政,实是千古之明君也,孤等万不及其一。”李贞半真半假地感慨了一句,而后从衣袖中取出一面玉制面牌,递给了柳东河,温声道:“孤等此来,实非敢打搅父皇歇息,只因兵部侍郎张亮谋逆事大,不得不尔,还请柳公公辛苦一趟,代为通禀一声,就说孤等欲见驾分说其事之原委。”
“是,奴婢遵命,请太子殿下在此稍候,奴婢这就去办。”柳东河躬着身子双手接过了李贞递过来的玉牌,略一停顿,突地加了一句道:“先前陛下也曾有旨,请殿下觐见,可可里殿下就到了。”话音一落,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一转身,领着一众小宦官匆匆向甘露殿赶了去。
好险!柳东河临去前留下的那句话登时便令李贞心头一凛,暗呼侥幸不已……真要是老爷子派了人来干涉缉拿张亮的行动,那就意味着父子间的矛盾表面化了,彼此间就再难有转圜的余地,此时既然没派人传唤,那就意味着一切都尚有可能,尽管一切尚在未定之天,可总好过父子俩兵戎相见,以致天下大乱之结局。
甘露殿的书房中,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持续着,李世民黑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后,宛若是樽雕像一般,可爆发出来的气势却令人不寒而栗,陪站在两旁的长孙无忌与诸遂良这两大宰相都有些个吃不消了,可又走不得也说不得,只能是强撑着站在那儿,各自的脸色都有些子煞白了起来,好在此际柳东河总算是出现了,这才给了两大宰相一个喘息的机会。
“启奏陛下,太子殿下、诸王及众大臣皆已在宫门外候见。”柳东河刚走进书房中,便被房中那压抑的气氛震得浑身一个哆嗦,可又不敢多加耽搁,忙不迭地便抢上前去,恭敬地禀报道。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扫了柳东河一眼,那冰冷至极的眼神登时吓得柳东河慌乱地缩了下脖子,腿脚直打颤,忙不迭地低下了头去,不敢再有甚旁的言语。
“都说说看罢,朕想听听尔等的意见。”李世民没有理会柳东河的窘态,也没有立马下令宣召众臣,而是沉着脸吭了一声。
这个意见可是不好说,其中的风险着实不小,一个不小心之下,不是失了圣眷便是得罪了太子,长孙无忌与诸遂良都是人精,哪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自是都三缄其口,谁也不肯在圣意未明的情况下多嘴多舌的,于是乎,书房里立马又静了下来。
“哼,怎么?都哑巴了么,嗯?”李世民等了好一阵子,见两大宰相都不开口,登时便拉下了脸,直接点名道:“诸爱卿,尔是当事人,就尔先说罢。”
一听李世民如此说法,诸遂良知晓自己怕是脱不了身了,心里头着实郁闷坏了……明明是诸皇子之间的暗战,关他诸遂良何事,怎地闹到了最后,他诸遂良竟然成了当事人了,这简直无从说起,问题是老爷子已定了性,又岂能容得诸遂良在此事上出言辩解的,无奈之下,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长孙无忌,却不料长孙无忌还真就跟泥菩萨一般地站在那儿,别说啥暗示性的小动作了,便是连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这令诸遂良生生有种吐血的冲动,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张府如今由东宫及纪王府军兵看守着,似与体制不符,微臣恳请陛下调羽林军前往接手,以便调查出了真相,也好还天下一个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