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相问得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自古不易之真理也,然,若是移民伊始,百姓积怨必深,莫非便不会有怨言乎?小王诚不信也,既然如此,与其事后补救,不若事先制止,与百姓剖析利弊,由百姓自择之,岂不更佳,若控制得宜,更是安抚人心之良方也,诸相不可不察。”面对着长孙无忌的冷脸以及诸遂良的诘问,李恪潇洒地拈了拈胸前的长须,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这个……”诸遂良依旧觉得李恪此策有着不妥之处,却又无法从李恪的言语中找出破绽来,一时间尴尬地不知说啥才好了。
“却不知殿下所言的‘控制得宜’又是如何个控制法,下官愚昧,还请殿下指点迷津。”一见诸遂良被驳得无话可说,崔泽立马接口追问了一句道。
李恪饶有深意地看了崔泽一眼,哈哈一笑道:“自古以来,所谓民变有二:其一为有小人作祟,并操纵,乃为民乱,乃大忌,当绝之;其二为民愤不可遏,乃是对朝廷之举措有所不满,自发签名以为请愿,乃是出自对朝中奸佞之不满,非针对朝廷社稷,此等变对于开明之朝廷当是好事,实不能以变乱而视之,不知崔博士以为然否?”
崔泽学富五车,自是知晓民乱不可倡之理,哪怕李恪说得天花乱坠,他自也不信,刚要出言反驳,却见长孙无忌一扬手道:“殿下请见谅,老朽偶感了风寒,恐难支撑矣,所有诸事概无法参预,身子骨乏了,得早些歇了,殿下请自珍重罢。”
李恪见长孙无忌虽是下了逐客令,可话里却暗示他会称病不去朝议,但绝不会参与到李恪鼓动民间的事情中去,这原本就是李恪的策划,只消长孙无忌肯配合着让一众关陇权贵们称病不朝,李恪也不担心将来无法将长孙无忌拉拢上船,这便笑呵呵地起了身道:“司徒大人请留步,小王先告辞了。”话音一落,潇洒地拱手为礼之后,一转身,缓步行出了厅堂,由在门外侍候着的长孙冲陪同着出了长孙府,径自回自家王府去了,只留下长孙无忌等人面色凝重地在厅堂里默默地沉思着……
第489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五)
死寂,厅堂里一片死寂,自打吴王李恪走了之后,长孙无忌等人全都默不作声地沉默着,个个满腹心思,然则不管诸人心里头想的是什么,有一条却是相同的,那便是全都认定诸皇子中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为了达成夺嫡之目的,没啥事情是这帮皇子们不敢干的,一念及此,诸人心中都情不自禁涌起了一股子凉嗖嗖的寒意。
“子詹,依你看来,此事成算如何?”良久的沉默之后,始终闭目沉思的长孙无忌终于睁开了眼,凝视着崔泽,面色凝重地出言询问了一句。
崔泽也可算是当世之智者,于谋算之道亦是老手,先前沉思之际便已算出了大致的可能性,只不过长孙无忌不问,他也不想多言,此时长孙无忌既然已开了口,崔泽就算再不愿,也只能出言答道:“两策相加而又无其余变化的话,成算约有四成,其关窍依旧在帝心念旧与否上。”
“四成?呵呵,四成!”长孙无忌的胖脸上露出了个怪异的神情,口中无意识地念叨着,随即摇了摇头道:“子詹似乎尚有未尽之言,且说下去好了。”
“是,世叔愿听,小侄便直说了。”崔泽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了看长孙无忌的脸色,这才接着道:“世叔想来也猜到了,既然要小侄说,那小侄也就献丑了,依小侄看来,此事纵使能成,后患无穷矣,其一,陛下心中其实是想着实关东以利社稷,若因此事而中断,圣上即便口中不说,心中势必也会有疙瘩在,真要化解虽不难,却需极长之时日,于世叔之圣眷恐有所损伤;其二,此事一起,世叔与太子殿下将再无缓和之可能性,若是世叔不能阻止太子殿下登基,则时日一到,必将有大祸矣,这也正是吴王殿下抛出此策之用心所在,其意不过是要趁势将世叔推到太子殿下的对立面上去,从而借助世叔之力,以谋其夺嫡之助罢了;其三,关东民风尚算纯朴,虽有变未必有大乱,然则,若是山东等民风彪悍之所在也有样学样,则我大唐之根基恐将动摇,以陛下之睿智,必然看得清此举的危害,其必出重拳以灭此苗头,若如此,无辜之百姓恐遭池鱼之殃矣;其四,关陇各世家未必是铁板一块,今日世叔一动,风声必然走漏,那后果只怕未必美妙。当然,此皆小侄之谬测,未必准当,一切尚需世叔明断。”
“嗯。”长孙无忌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原本就紧锁着的眉头更是皱得深了几分,可着劲地拈着胡须,却迟迟不肯下个决断。
长孙无忌不贪财,也不算是太喜欢揽权,可诸遂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官迷,为了能当上侍中,他可是不惜从背后捅了前上司刘洎一刀,又因其父死得早,家境算不得太富裕,为了维持世家的体面,私底下自是没少干些小勾当,当然了,欺男霸女倒是不至于,可隐报荫户,私购良田的事情却是干过的,与长孙无忌主要考虑的是关陇世家的整体利益不同,诸遂良更多的是考虑自己的小利益,此时见长孙无忌似乎被崔泽的话所动摇,心里头立马有些个急了起来,毕竟真要是移民实关东的话,他那些私底下的小动作难保不会在普查之下曝光,故此,眼瞅着长孙无忌迟迟不下决断,诸遂良眼珠子转了转,突地开口说道:“子詹所言固是有理,然我等却未必定要与吴王殿下共进退,这天寒地冻地,我等得了病亦属寻常事也,至于旁的,那就不是我等能管得了的罢。”
崔泽一听诸遂良这番掩耳盗铃的话,忍不住莞尔一笑道:“诸侍中所言固是,怎奈今日吴王殿下大张旗鼓地前来拜访,便已将此路堵死了,掩耳亦是无用,徒增笑耳。”
“这……”诸遂良一听崔泽出言取笑自己,登时难得地老脸一红,嘴唇嚅动了几下,到了底儿却还是无言加以反驳,正自尴尬间,却见长孙冲从厅堂外掀帘子行了进来,对着默默无言的长孙无忌一躬身道:“父亲,申国公高履行、明国公杨弘礼、郑国公张亮、濮国公庞同善并王、谢、林、许等诸家主联袂前来拜会父亲,皆已到了府门外,请父亲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