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哪个当娘的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儿子有出息,纵使燕德妃这等算得上清心寡欲之人也不例外,此时见武媚娘如此说法,顿时笑了起来道:“媚娘可是谬奖了,贞儿自幼便有主张,能有甚能耐也是陛下教导出来的,姐可不敢贪功。”
武媚娘本就是故意要将话题往李贞身上引,此时见燕德妃说到了李贞,自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一待燕德妃话音刚落,武媚娘便眼珠子一转,笑着试探道:“姐,媚娘听说如今贞哥儿领兵正与薛延陀打得凶悍,心里头可是七上八下地安生不下来,唉,贞哥儿兵少,若是粮再不足,那可如何是好?”
燕德妃何等样人,一听武媚娘这话里藏着话,立时警醒了起来,深深地看了武媚娘一眼,却并没有立刻开口……李贞出征北疆之事燕德妃自是知晓的,当然了,具体的战况燕德妃并不知情,只是知道如今安西唐军与薛延陀汗国的大军正在僵持中,燕德妃虽是女流,又是入宫已久之人,然则其祖父辈可都是前隋的大将军,将门所出之女对于军事纵使不甚了解,可耳濡目染之下,自也知晓后勤供应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此时听得武媚娘话里有着猫腻在,眉头登时便微微地皱了起来,略一沉吟,口中甚是不客气地道:“媚娘,朝廷自有体制在,军政要务非后宫所能预闻,此事不谈也罢。”
燕德妃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隐隐已有逐客令的意味在内,然则武媚娘却一点都不在意,她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要向燕德妃传达一些消息,是故,哪怕燕德妃不想听,她也一样要往下说,此时见燕德妃沉下了脸,武媚娘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姐,您啊,就是个瓷实人,媚娘也就是听人说起这回相州军粮调不上去,户部那头可就将主意打到了陇右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媚娘也就是担心贞哥儿吃亏,这才紧赶着来说上一声,姐要是不想听,那就当媚娘没说过好了。”
李世民此番征高句丽动静闹得很大,举国之粮除了日用之外,大多往辽东方向调,也就是因着李贞此番征战北疆之故,陇右的粮草没有调走,而是由安西大都护府调拨,如今前线战事未明,竟有人打算将陇右的粮草调走,这等消息着实令燕德妃大吃了一惊,虽说脸上依旧平静得很,可内心里却是翻滚开了,一边担心着李贞在北疆的战事,一边揣测着武媚娘说这番话的用心何在,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也没有开口追问武媚娘所言的消息之来源。
“啊,时候不早了,媚娘那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不打搅姐了,媚娘告辞了。”武媚娘见话已传到,自是不想再多呆,一副像是突然想起甚要紧事一般站了起来,巧巧倩兮地说了一句。
“媚娘既然有事,姐便不多留你了,秦无庸,送媚娘出宫。”燕德妃心中有事,自也不想多留武媚娘,起了身,笑着吩咐秦无庸送武媚娘出去,自个儿却坐在桌子前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娘娘,武才人之语怕是不尽不实罢,您实不必太在意的。”秦无庸跟随了燕德妃几近二十年,一向对燕德妃忠心耿耿,乃是燕德妃身边最听用之人,待得送走了武媚娘,见燕德妃脸色不好,忙走上前去,低声地出言安慰了一句。
“无庸,你不懂。”燕德妃并没有多作解释,只是摇了摇手,止住了秦无庸的话头,沉思了一下道:“无庸,你亲自上越王府跑一趟,将本宫准备好的小物事都送去,嗯,就将武才人的原话一并转给纳先生好了,他会知晓如何做的。”
“是,老奴这就去办。”秦无庸是个聪明人,知道何事该问,何事不是他所能预闻的,此时见燕德妃已然将决定权交给了纳隆,自是不再多言,恭敬地应答了一声,指挥着一起子小宦官们将各种送往安西的物事全都打了包、准备停当,自行前往越王府不提。
“唉……”待得秦无庸去后,燕德妃在桌前呆坐了半晌,长叹了口气,有些子心绪不宁地起了身,踱到了窗前,默默无言地看着外头小花园里开得正旺的花卉,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日难得天晴,尽管四下里到处湿漉漉地都是水,可却挡不住人们出行的渴望,不单长安城内满大街人山人海,便是城外各寺庙、道观也是香火鼎盛,香客如织,一起子善男信女们将佛门道教的清休之地闹腾得人声鼎沸,蔚为壮观,纵使是太平观这等往日里无甚人来的小道观也不例外,观里那三、五名负责接待的火工道士被折磨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不过么,腰包里却也因此鼓囊起来不老少,这也算是痛并快乐着罢,好容易到了太阳快下山了,总算是将最后一个游客送出了道观,火工道士们也都累得跟狗似的,也顾不得去打扫被香客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小道观,各自聚集在大门口处叙着闲话,随便喘上一阵,然则,就在此时,一辆样子普通的马车却晃晃悠悠地冲着道观来了,立时将一起子火工道士们偷闲的愿望打得粉碎。
来者都是客,尽管不情愿,可一起子火工道士们还是打起了精神,各自整了整衣袖,由着一名年纪稍大的火工道士迎上前去,打了个稽首道:“施主,可有甚要贫道效劳的么?”
赶马车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大汉,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到了道观门口却并依旧坐在车上不动,丝毫也没有下车的意思,更没有卷起马车上的门帘,直到那老道士发了问,这才低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请柬,并不说话,只是一抬手,将请柬递给了老道士。
老道士接过请柬,只扫了一眼,登时脸色就变了,身子猛地一颤,打了个稽首道:“施主请稍候,且容贫道去通禀一声。”
赶车的大汉一声不吭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头兀自低着,端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再也不曾动过一下。老道士看了看赶车的大汉,又看了看门帘低垂的车厢,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点了点头,大步走入了太平观中,脚步稳健得很,再也不见先前的拖拉状,那沉稳的下盘显示出这老道士一身武功相当的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