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遂良虽是东宫一系的最高官员,不过他却不是东宫一系的精神领袖,真儿个对东宫那些低品级官员有号召力的是裴鸿绪,故此,诸遂良虽出言表了态,可东宫一系的官员们却都保持着沉默,而是将目光聚焦到了裴鸿绪的身上,等着裴鸿绪拿出个准主意来。
裴鸿绪一向以心细而著称,先前奉李治之命去查相州军粮案之时便已经发现此案大有蹊跷,虽说李治并没有将内情和盘托出,然则裴鸿绪却隐隐地察觉到这案子的背后恐怕有着越王一系人马的身影,只是并不清楚越王那头与太子之间究竟达成了何等之协议,心中并没有个底……裴鸿绪虽跟越王李贞没打过交道,可对于李贞的事情却还是下了功夫去了解的,知道李贞其人手段高明,且狠辣无比,虽说人远在边疆,然则其在朝中的势力不但没有因此减弱,反倒在稳步地提高着,尤其是在民间的声望更是高得吓人,在裴鸿绪看来,若是越王那头也参与到了此事之中,这事情怕将会是复杂得难以想象,对于太子贸然出手之举措,裴鸿绪其实是很不以为然的,然则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想要收手已经绝无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拉越王那头下水,合力给魏王那头来个迎头痛击,至于这案子由谁来审其实倒不是问题的关键,就萧瑀那等谁都不放在眼中的性子,由其来主审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各方能做的手脚都多,到时候就看谁的手段高明也成。一念及此,裴鸿绪也就此站了出来道:“殿下明鉴,微臣愿附萧中书之骥尾,定竭尽全力审明此案,以正视听。”
诸遂良与裴鸿绪既然都先后表态支持老萧同志出任主审,下头那些东宫一系的小官员自也就各自站了出来,随声附和了起来,如此一来,两方势力算是难得地达成了一致,李治心中纵有再多的不满,却也无处可发泄,没奈何,只好苍白着脸道:“难得诸位爱卿都赞成此议,这案子便由萧中书主审罢,时限依旧是十日,案情一明,本宫将亲自上本禀明陛下,诸位爱卿都退下罢。”话音一落,也不管众大臣们的躬身告退,自顾自地起了身,拖着脚转回了后殿之中……
第372章 剪不断理还乱(一)
燕德妃素性好静不好动,哪怕今日是十数日来第一个晴天,她也不曾离开过敏安宫一步,只是静静地端坐在桌前的圆椅子上,娴静地勾勒着女红,但见其一双巧手上下翻转,穿针引线间,一副芙蓉出水图便已在锦袍上悄然而现,那淡红的芙蓉花、碧绿的荷叶、微波轻荡的水面以及几只顽皮地跃出水面的青鱼无一不活灵活现,甚至连鱼儿溅起的水珠子都惟妙惟肖,叫人一见便有爱不释手的快意。
“娘娘,武才人来了。”就在燕德妃忙着勾勒最后几丝线头之际,敏安宫主事太监秦无庸急步走了进来,低声地禀报道。
“嗯?”燕德妃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飞快地皱了皱眉头,轻咦了一声,却没有开口吩咐是否要请,可心中却不免起了疑惑之心……自打上一回武媚娘来敏安宫为太子说项被燕德妃训诫了一回之后,表姐妹之间的关系便淡了很多,燕德妃自是不会自降身价去武媚娘那儿走动,而武媚娘也似乎有意要疏远燕德妃,这数月来除了过年时来拜过一次年之外,就再也没上过敏安宫的门,值此相州军粮案闹得满城风雨之际,武媚娘却跑上门来了,若说其中没有蹊跷,燕德妃又如何肯信,只不过如今风云变幻莫测,天晓得那块云会下雨,该见还是不该见燕德妃却是不得不谨慎从事了的。
“请她进来好了。”燕德妃沉吟了一下,到了末了还是却不过情面,微叹了口气,平静地吩咐了一句。
“是,老奴遵命。”秦无庸跟随燕德妃日久,知晓燕德妃的性子,虽说对于武媚娘不守妇道、秽乱后宫的行为极为鄙视,但却不敢在燕德妃面前有所表示,恭敬地应了一声,一摆拂尘,退出了房去。
“呵,好漂亮的图案,姐的手真巧,似这等锦绣媚娘可是做不来的,满宫里也就只有姐能办得到了,真令媚娘好生羡慕的。”武媚娘刚一进房,一见燕德妃手中那副锦绣,立时贴了过去,巧笑倩兮地大唱起了赞歌,嘴甜得跟粘了蜜一般,宛若姐妹俩从未生分过似的。
燕德妃并未因武媚娘的夸奖而自得,只是淡淡地一笑,将正绣着的活计放了下来,微笑着道:“媚娘来了,快,看座。”燕德妃这一声吩咐一下,边上侍候着的宫女们自是紧赶着端来了圆椅子,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好一通子忙碌之后,这才各自退到了一旁。
“姐,今日难得天晴,您也不去走走,整日里闷宫里却也不是个事儿,后园子里牡丹花可是都开了,要不媚娘陪姐散散心去?”武媚娘端起茶碗,浅浅地饮了一小口,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燕德妃是个娴静的性子,并不喜欢多走动,然则对于花花草草却是颇为喜欢,敏安宫前、宫后倒是种上了不老少,不过大体上以梅兰竹菊为主,也有几丛牡丹、芍药在,只是刚含苞,离开放还有些时日,武媚娘提起后花园的牡丹花开了,倒也算是投了燕德妃的意,只不过如今形势诡异,燕德妃并不想与武媚娘走得过近,自是不肯与武媚娘一道去赏花的,这便笑着道:“媚娘倒是好兴致,姐手头还有些活计没整完,过几天有客商要去安西,姐正赶着让人给小纯儿送些穿用的去,就不陪媚娘了。”
“姐也真是的,些许衣裳都要万里送去,小纯子可真是有福气,要我说啊,贞哥儿连着娶了几房,手巧的肯定所在都有,实不必姐如此忙碌的,姐如此疼贞哥儿,真真令人羡慕煞了。”武媚娘精明得很,一听燕德妃之言,便已知晓话中之意,自是不再纠缠赏花之事,而是笑呵呵地将话题引到了淮南王李纯的身上。
“不一样的,府里的归府里的,姐这个做奶奶的,没法子亲自照看小纯儿,能为小纯儿做上一些便是一些罢。”一想起长孙出世到如今都已经一岁半了,可自己却还没能看上一眼,燕德妃的心便有些子疼得慌,伸袖子抹去了眼角不经意间沁出的泪水,笑着解说了一句。
“姐真是个慈性子,呵呵,贞哥儿如今威名震天下,吞八方,扫六合,好生了得,皆是姐姐教诲之功也,要我说啊,姐真是个好命人,媚娘可是羡慕死了。”武媚娘半真半假地奉承着,可心里头却禁不住涌起一阵酸意,却也不知晓是冲着燕德妃去的,还是冲着李贞去的,那小模样儿倒真有几分酸溜溜的感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