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有一策可应对。”阿鲁台显然早就知道拔灼会有此问,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然则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对拔灼使了个眼神。
“唔,尔等全都退下!”拔灼为人虽是暴躁,然则却素喜玩阴谋,于观颜察色上着实有一手,一见阿鲁台如此做派,自是知晓阿鲁台欲私下与自己分说,这便会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将帐下的诸将们全都赶了出去,一帮子在拔灼的怒火下苦熬了半个多时辰的诸将们虽不满阿鲁台瞧不起人的做法,可更不想再多受拔灼的罪,此时一听拔灼出言赶人,倒也求之不得,各自轰然应命,几乎是逃难一般地一哄而散了。
“王叔,如今这局面……,唉!”拔灼的火气算是彻底消了,可忧虑却涌了上来,诸将们刚退下,拔灼立时苦着脸,摇头叹息了起来。
眼瞅着拔灼那副熊样,阿鲁台便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阿鲁台打了一辈子的仗,战事经验之丰富在薛延陀汗国里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先前拔灼要兵发北疆之时,阿鲁台便已力劝不可,可拔灼却一意孤行,等到清水河之时,阿鲁台又劝说拔灼趁唐军立足未稳之际,全力一战,或可大胜,可拔灼却轻信了哈梅里的鬼话……甚子大度设早已出了奇兵,一准能断了唐军的粮道,又说什么不若等大度设起兵前来会合,而后携万钧之势彻底击溃唐军,可如今的结果却成了己方粮道出岔子,而那个信誓旦旦的哈梅里却逃之夭夭了,如此种种真令阿鲁台有种抓狂的感觉,恨不得出言将拔灼臭骂上一番的,只不过他也就是心里头想想罢了,对于拔灼在权谋斗争中的那等阴狠手段阿鲁台还是有些惧怕的,此时见拔灼如此丧气状,阿鲁台无奈之余,也只好强自忍住心中的烦闷,缓缓地说道:“殿下,如今战恐不利,唯有徐徐撤军方为上策,若能与越王达成协议,我方自可安然回师,先除内患,而后再徐谋进图,望殿下三思。”
阿鲁台虽没明说内患是谁,可拔灼一听便知道指的是大度设,一想起大度设的阳奉阴违,拔灼便恨得直咬牙,冷哼了一声,在大帐内来回踱了几步,这才算是将心中的恨意强自压了下去,看了眼阿鲁台道:“王叔此言有理,只是,唔,只是李贞小儿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若是其趁势追击,这该如何是好?”
阿鲁台也吃不准李贞会不会同意己方的和平之请求,可眼下若是李贞真儿个地紧咬着己方不放,这个兵要想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于李贞用兵之老道阿鲁台着实是忌惮得很,若是有可能的话,阿鲁台是绝不愿与李贞交手的,当然了,阿鲁台也知道李贞其人野心甚大,光看其仅仅来西域两年半,便已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便知晓一旦李贞吞并了西突厥汗国,下一步的矛头只怕就将对准薛延陀了,也正是因为此,阿鲁台先前劝说拔灼不可急着出兵,先除掉大度设这个内患之后再出兵为妥,只可惜一来拔灼建功心切,二来大度设死活不肯到汗庭述职,又手握重兵,并非轻易能平定得了的,阿鲁台对此也无能为力罢了,此时听得拔灼问起李贞的可能反应,心头顿时一沉,默默了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道:“末将愿前往唐营,姑且一试,计若不成,再思其余也罢。”
“哦?”拔灼歪了下头,斜眼看了阿鲁台好一阵子之后,突地笑了起来道:“王叔之忠心可嘉,不过王叔去唐营却有不妥,如此好了,派个人去送信,本督自去会会李贞也罢。”
“啊,不可,万万不可!”阿鲁台一听拔灼要亲会李贞,顿时吓了一大跳,急忙高声叫了起来。
“王叔放心,本督并非去唐营,只是请李贞到阵前叙话罢了,有国师相陪,无甚关碍的。”见阿鲁台惊恐,拔灼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
“这……”阿鲁台自是知道那位国师的武艺之高在整个薛延陀汗国中无人能敌,可还是有些子担心拔灼的安危,毕竟李贞的勇武可是天下闻名的,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见拔灼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之处,也只好点了下头道:“末将这就安排人去送信,殿下还请小心从事为妥。”
“嗯,王叔请放心好了,本督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拔灼自信满满地挥了下手,语气间已然带着丝不耐之意,阿鲁台不敢再劝,恭敬地行了个礼,大步退出中军大帐,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眼瞅着阿鲁台大步离去的背影,拔灼伸手拍了拍赤裸的胸膛,满意地一笑,提高了声调道:“来人,请国师进帐一叙!”话音一落,一甩手,隐入了后帐之中……
同样是军营,相比于薛延陀一方的愁容惨淡,唐军营地里却是一派的生龙活虎,尽管天气热得很,可各军将士却依旧忙碌个不停,便是那些个阿史那瑟罗的手下军卒也不例外,全都忙着紧张备战,无他,作战的命令早已下达,见天就要强渡因天旱而提前进入枯水期的清水河,向北岸的薛延陀大营发动攻击了,诸军等待了几近一个月的大战即将打响,立功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又怎不由得全军将士热血沸腾的,于是乎,满军营里全都闹腾开了,好一番热闹,唯有李贞所在的中军大帐却是一片的寂静,当然了,李贞自己也没闲着,这会儿正蹲在沙盘前沉思着,将已过了无数遍的整个作战计划再次细细地过上一番,看是否有需要修缮之处。
“禀殿下,薛延陀派了信使前来,请殿下训示。”就在李贞想得入神之际,鹰大从帐外缓步而入,高声禀报道。
“哦?”李贞从沙盘前抬起了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估算着拔灼此时派人前来送信的用意何在,无他,早在去年年底之时,李贞就规划好了北疆作战的整个战略,虽说真到了执行起来有着种种的意外状况出现,可大体上的战略构思却全都基本上实现了,而今莫离、刘七、阿莫提等处一一得手,战机已然成熟,李贞自是不会再跟拔灼客气,此番正准备趁薛延陀士气低落之际,一举击败这个强敌,但并没有打算全歼拔灼,而是打算迫使其败军向乌拉斯台山口方向撤退,让大度设与拔灼兄弟俩回国内斗着玩去,待得薛延陀汗国也似西突厥这般内乱起来之后,再挥军杀入薛延陀汗国,毕其功于一役。
李贞之所以没打算就在这北疆之地全歼拔灼所部,有着几方面的考虑在:其一,李贞本身的实力并不足以将侵入北疆的所有薛延陀军马全部留下,一旦歼灭了拔灼所部,大度设必然趁势溜之大吉,以大度设远高过拔灼的战略才能,其一旦重整薛延陀各部,立马便会成为大唐的强劲敌手,倒不如让拔灼与大度设哥俩个去接着闹腾的好;其二么,就算此战能全歼来犯的薛延陀军队,此时的李贞也无能力翻过阿尔泰山去降服薛延陀汗国,不单是粮草辎重方面的问题,更主要的是刚征服的北疆须得重新规划与治理,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真要是全军陷入了薛延陀汗国之中,万一后头再一出个大乱子,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闹不好原先稳定的安西就将再次陷入混乱之中,而这是李贞绝对不愿看见的后果;其三,京师里的动态也牵扯着李贞的心思,就目下京师的诡异局势而言,已是山雨欲来烟满楼,再没搞清自家老爷子的底牌之前,李贞也着实不想再兴起一场战事的,尤其是对付薛延陀那等幅员辽阔的游牧民国家,要想真儿个地征服草原绝不是光靠作战便能搞定的事情,值此风云变幻的时辰,李贞既无力也无心去做这等超出自个儿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