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尔这便去歇息罢,仗有你打的。”李贞毫不犹疑地拒绝了高恒的提议。
“是,末将告退。”高恒见李贞如此说法,自是不敢再多言,高声应诺,转身退出了中军大帐,自去休息不提。
伏葵所部的覆灭算是清除了唐军后背上的一颗钉子,这令李贞大大地松了口气,至于被伏葵单骑逃脱,虽说有些子遗憾,可李贞却也没怎么在意,在李贞看来,伏葵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纵使能翻出些波澜,也决计大不到哪去,用不着花太多的心思去关注,倒是红山嘴的事情却令李贞很有些子头疼,只不过头疼归头疼,李贞此际实也无太多的办法,只能是耐心地等待着罢了。
阿尔泰,突厥语中“金子”的意思,大体上是因阿尔泰山盛产黄金而得名,延绵起伏的阿尔泰山脉将北疆与蒙古大草原分割开来,别看阿尔泰山脉并无太多的高山,大体上都是海拔两千米左右的山峰,然则山林茂盛,山势连绵,道路难行至极,横亘四千余里的阿尔泰山能通兵马的也就只有寥寥数个隘口罢了,这其中红山嘴便是最著名的隘口所在,蒙元、满清由蒙入疆时走的都是这个口岸,西突厥小部族葛逻禄族便生活在此处,过着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因地处西突厥与薛延陀两大强国的交界处,葛逻禄族每每在两大强国间摇摆不定,大体上是谁强盛便投靠谁,向无忠诚可言。
葛逻禄族三部落向来是成鼎足之势,然则自打葛逻禄族谋剌部落的阿莫提兄弟投靠李贞之后,不但带回了整整一马车的财物,还带来了大唐的商队,这使得谋剌部落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快速地发展壮大起来,在吞并了临近几个小部落之后,其实力已然凌驾在谋落、炽俟两同族部落之上,此番西突厥内乱之时,谋剌部落不单没有被波及,反倒趁机将逃难来此的各零散小部族编入自己的部族中,从而一举成为红山嘴地区最强大的部落,但却因此而引来了另两姓部落的严重不满,在此次薛延陀入疆之时,谋落、炽俟两部落串通了谋剌部落中反对阿莫提兄弟的部分权贵,硬是在部族会议上强行通过了放任薛延陀大军入北疆的决议,而阿莫提兄弟因不清楚李贞的具体打算,也不敢在部族会议上硬顶,再者也顾忌到拔灼大军的强盛,只好将全部落近三万人众全都撤到山间密林中隐蔽起来,仅派出少量部众对红山嘴、塔克什肯两大隘口进行监视,并将相关消息转发给李贞。
人的本性就是好逸恶劳,阿莫提兄弟自也不例外……来自大唐的援助他们兄弟俩欢迎得很,无论是武器、粮秣、商队带来的奢侈品,统统喜欢得紧,可要他们去火中取栗却是难了,先前光做些收集情报的事儿倒也就罢了,就阿莫提兄弟手下众多生活在山林间的族人而言,这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举手之劳而已,可真到了李贞命令其所部兵马禁断红山嘴,掐断拔灼大军的粮道之时,哥俩个立马就有些子退缩了,可一来舍不得大唐带来的诸般好处,加之也不敢真儿个地得罪了李贞,竟然玩起了失踪的把戏,躲将起来,死活不肯见“旭日”的联络人员,这不,阿莫提的大帐外今儿个又闹开了。
“陈使节,我家头人真的不在帐内,打猎去了,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您老就多等几天,等我家头人回来了,自会去请您的。”一名千户长服饰的葛逻禄族将领率领着十数名士卒拦住了三名身着唐装的汉子,一副极端诚恳的样子地解说道。
陈使节,真名陈栋梁,“旭日”北疆分舵负责人,三十出头,面色黝黑,满脸络腮胡,若不是一身的唐装,换上身西突厥的服饰,绝对无人能看得出其不是西突厥人,长年游走于北疆各部落之间,精通各部族之方言,此番受命督促阿莫提兄弟出兵,然则,除了传令的第一天见到过阿莫提兄弟之外,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就再也不找不到阿莫提兄弟了,这令陈栋梁心急如焚,此时见那名千户长再次搬出了相同的推脱借口,登时便怒了,豹眼一瞪,冷着声道:“阿斯摩,尔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使节,若是误了越王殿下的大事,尔可担待得起么?”
阿斯摩乃是阿莫提的堂弟,武艺平平,然则能言善道,素来负责对外事宜,没少跟陈栋梁打交道,彼此间倒是熟得很,此时见陈栋梁发作,却依旧脸不变色,陪着笑道:“陈使节,不是兄弟不肯通报,我家头人实是行猎未归,某也无可奈何啊,要不,您明日再来看看,来,来,来,兄弟今日得闲,再陪陈使节喝个痛快如何?”
别看陈栋梁一副粗豪的样貌,实则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否则他也当不上“旭日”北疆分舵的负责人,早在四日前陈栋梁便已经看出了阿莫提兄弟俩的推脱之意,早已将急信发到了李贞的军中,今日上午总算是等到了李贞的回信,心中已有了底气,自是不会再跟阿斯摩这等人敷衍下去了,一听阿斯摩如此说法,冷冷一笑道:“尔谋刺部的酒贵,某等消受不起,你家头人既然打猎未归,那便算了,某等也无再等之必要,嘿嘿,但愿尔等的酒存得够多,能喝上个十年、八年的,告辞了!”话音一落,领着人扭头便走。
葛逻禄族人本身属半农耕、半游牧之民族,也颇懂酿酒之道,只不过族人们酿造出来的酒极次,难以入口,只是下苦人喝的玩意儿,至于阿斯摩等人所饮的酒乃是大唐商队带来的“得胜归”,很显然,陈栋梁这话里的意思明摆是在说大唐准备与谋刺部落彻底断交了,这等事情可不是阿斯摩能做得了主的,要知道越王李贞可不是寻常人,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血屠夫”,真要是将越王给得罪了,葛逻禄族哪能有好日子过,就算越王不找上门来算总账,光是断绝了商队的往来就不是谋刺部落能承受得起之重,是故,一见陈栋梁要走,阿斯摩可就笑不出来了,忙抢上前去,一把拉住陈栋梁的胳膊,低声下气地道:“陈使节,你我多年的兄弟了,有啥不能商量的,您这一走,我家头人怪罪下来,兄弟便是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看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您就多留数日罢,兄弟这就派人进山去寻头人回来,如此可成?”
陈栋梁此番得到了李贞的全权许可,可以自行决定与谋刺部落之间的关系,就算是彻底断交也不成问题,然则,真要是走到了这一步,对于陈栋梁来说,就算是个巨大的失败了,从这一点上来说,非到事不可为之时,陈栋梁是不愿轻言断交的,当然了,事态紧急,时间上陈栋梁也耗不起,再这么耽搁下去,万一误了军国大事,陈栋梁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此时听阿斯摩口气放软,陈栋梁倒也没过于己甚,只是冷着脸道:“阿莫提头人有空打猎,某却没时间久候,不过么,既然是阿斯摩兄弟放了话,这个面子某还是得给的,现在是巳时,若是阿莫提头人末时尚未归来,那就请恕某过时不候了,告辞。”话音一落,陈栋梁一把甩开阿斯摩拉扯的手,领着两名侍卫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陈使节,陈使节,唉……”阿斯摩连叫了几声,见陈栋梁压根儿不理会,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跺了下脚,挥手赶开站在身后的那十几名士卒,绕过了中军大帐,在帐篷间游走了一段,猫着腰钻入了一顶不甚起眼的帐篷中。
“老三,怎样了?”阿莫提兄弟俩同时瞅见了阿斯摩的到来,阿莫提稳坐不动,可阿旺达却坐不住了,跳将起来,一把拽住阿斯摩,面带焦急之色地嚷道。
“啧。”阿斯摩吧咂了一下嘴,面露难色地道:“大哥,二哥,这一回怕是拖不过去了,陈栋梁那小子今早得了飞鹰传信,声称今日末时前一定要见到大哥之面,否则就走人,唉,想来越王殿下那头已经做出了最后决断,若是我等再这么拖下去,那后果……”
阿斯摩话音才刚落,阿莫提兄弟俩的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阿莫提还好些,毕竟身为头人,气度还是有的,只是脸变了色,却还是能强撑得住,可阿旺达就是个燥性子,一听之下,顿时跳了起来道:“那又怎地?走就走好了,哼,现如今拔灼、大度设全都发了兵,足够安西唐军喝一壶的了,哼,闹不好安西就得吃败仗了,这会儿倒跑来威胁老子了,想走就让他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