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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听涛轩的推拉门突地咯吱一响,一名面无表情的灰衣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苏勖恭敬地躬身行了个礼,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一待苏勖伸手接过,立刻行礼后退,头也不回地退出了雅阁,顺手将听涛轩的门再次关了起来。苏勖并没有去看那名灰衣人的行动,也没有旁的表示,甚至不曾顾忌到叶凌就坐在对面,面色凝重地将那张纸条展了开来,细细地看了一番,末了,也不开口,只是起身走到叶凌的几子前,将那张纸条默默地放在几子上,而后转身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不言不动地继续盘坐着,等着叶凌表态。

纸条不大,展开了也就是巴掌大小,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数十行小字,内容也算不得太多,可叶凌却看得很慢,足足看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将那张纸条搁下,扫了眼不动声色的苏勖之后,缓缓地开口道:“苏侍郎对此有何高见?”

苏勖并没有直接回答叶凌的问题,而是淡然一笑之后,反问道:“叶侍郎以为如何?”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苏侍郎您说呢?”叶凌微笑了一下,话中有话地说了一句……那纸条上所写的正是李世民接见长孙无忌时的谈话,叶凌此言的第一层意思是这事情真与假,只消他回去后一查证便能知晓,而第二层意思则是指李治这个太子不过是个假太子罢了,就算给他机会,他也成不了真太子,那便给他机会又何妨?

叶凌这是站着说话不累腰,无他,长孙无忌乃是李泰、李治的亲舅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倒向吴王李恪,除非李泰、李治全都完蛋了,很显然,这种可能性是有,不过却低得可怜,对于李恪一方来说,长孙无忌倒向李治总好过倒向李泰,最好的结局不外乎是长孙无忌陪着李治一起完蛋,那才是大好事一件,叶凌的这等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苏勖的,可苏勖却也无法指责些什么,毕竟双方本就不是一路人,先前只是为了打压李贞的窜起而临时结成了同盟罢了,而今安西弹劾案已然过去,双方合作的基础已然动摇,若不是中书令萧瑀突如其来的一手,双方只怕早就坐不到一起了,这会儿各为其主,也属正常之事罢,当然,李治若是真的出了头,对双方来说都是个天大的麻烦,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彼此还是有一定的合作可能性的。

“叶侍郎说的不错,只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却也不能掉以轻心罢。”苏勖点了点头,斟酌了下语气道:“老朽以为有些事情还是赶早不赶晚,纵然其势无法阻挡,可稍缓上一缓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叶侍郎以为如何?”

苏勖说得虽含糊,可叶凌却听得很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吴王一系的人马配合着在朝议时给李治下绊子,不能让李治如此顺利地便出了头,也不能让李治轻松地拿到太大的权力,从而为将来从旁整垮李治埋下伏笔,这一条倒是符合吴王一系的需要,毕竟李治势大,对双方都没有丝毫的好处,不过叶凌却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扭了下脖子,看向了越王府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着道:“苏侍郎此言大善,可那一头却不知会如何行事,不可不防啊。”

苏勖乃是当世之智者,如何会不知道叶凌说的是甚子,实际上苏勖一早就在怀疑老萧同志的折子与李贞脱不开关系,也派出了“思泽”的人手去加以查证,可惜却一无所获,此时听得叶凌提起越王府,心头顿时大振,飞快地皱了下眉头道:“叶侍郎多虑了罢,风刮得大了,满城都是风沙,谁又能幸免得了,老朽以为那人不会不清楚此事,真到了那等份上,那人未必就能甘心下气,叶侍郎您看呢?”

不独苏勖吃不准越王府一系人马的底细,便是叶凌对此也头疼得很,他并不以为越王府就一准会坐看李治势大,可却摸不清李贞到底会如何应对此事,一时间也有些子拿不定主意,默默地寻思了良久,将朝局揉碎了,反复地掂量来掂量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也罢,苏侍郎打头好了,某附个骥尾可也,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早朝,且容某先行告辞了,回见。”话音一落,也不给苏勖出言挽留的机会,起身便出了听涛轩,径自下楼去远了。

见叶凌要走,苏勖并没有出言挽留,也没有起身相送,兀自默默地坐在几子后,一张老脸上神色变幻个不停,好一阵子之后,长出了口气,霍然而起,大步行到窗前,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起风了,唉……”

第254章 惊涛骇浪(四)

皇宫,天底下最金碧辉煌之地,也是天底下权利最集中之地,同时也是最黑暗之所在,内里的勾心斗角之惨烈,各色阴谋之横行,非身处其间之人是无法想象的,流言蜚语无处不在,陷阱机关重重叠叠,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可以说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甭管后世史书上如何吹嘘皇宫的巍峨雄伟,可谁又知道每年屈死在各种阴谋之下的冤魂有多少,且不说那些个因各种名目被杖杀之人,便是报了“暴病而亡”的宫女、太监们就不知有多少是横死于阴谋纵横间,不单昏君们当政时如此,便是号称“千古一帝”的李世民在位之时亦然,又岂是一个“惨”字能解释得过去的,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燕德妃所居的敏安宫就是皇宫中一处最平静的港湾。

燕德妃从来都是个恬静之人,素性低调而又不争,从不插手宫外头的政事,即便是亲生儿子李贞因安西弹劾案受群臣围攻之时也没见其出面找皇上说情,待得听之长孙李纯晋封淮南王之际,更是不曾见其四下炫耀,一切安之若素,如清风拂柳般写意,似乎这满天下的任何消息都无法影响到她那宁静的心境一般,然而,燕德妃并不是个无情之人,恰恰相反,燕德妃是个极重亲情之人,之所以表现得荣辱不惊,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燕德妃睿智,看得深远,知晓什么事是她能做的,什么事是她无法参与的,大争非争,在这一点上,满后宫的妃子们无一人能及得上她,这也正是燕德妃始终不曾失宠的根由之所在。

政事可以不出面去争,长孙的封王也可以不去四下炫耀,可为长孙的满月礼打点却是含糊不得的……燕妃手巧,有一手好女红,自打得知长孙降世之后,立马就忙乎上了,不愿假手于旁人的燕德妃亲自操持,除非是帝架来幸,要迎候一番之外,每日里就端坐在敏安宫中穿针引线地忙碌着,从婴儿的鞋帽、小衣直到围兜等物,甚至是尿布片儿全都一手整治着,也亏了燕德妃手巧,紧赶慢赶了四、五天,总算是备得差不多了,再为小红肚兜锈朵祥云,诸物便能齐备了,这不,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咯咯的浅笑声之际,燕德妃正为那朵祥云勾勒着最后几丝线头呢。

“姐,您又在为纯小哥儿忙活着呢,要我说啊,这事情何须姐姐亲自动手,吩咐下人们去做也就是了。”武媚娘人未至,话可是先到了。

燕德妃和蔼地笑了一下,将手中绣到了一半的活计先行放到了一边,看着眉飞色舞的武媚娘道:“媚娘来啦,姐这也就是个心意罢了,贞儿远在塞外,姐这个当娘的也帮不上忙,能为他做一些便算一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