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六年四月十七日,雨后初晴,两日里的两场大雨彻底将初夏的烦闷扫荡一空,空气里满是略带土腥味的清新,艳阳下,一道绚丽的彩虹斜斜地挂在天边,璀璨夺目之极,满京师里陶醉在美景中的人自是不少,可这其中却不包括相对端坐着的崔泽与长孙成亮……自打雨落到雨收,二人已经对坐了近半个时辰,可却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对坐着,各自沉默地想着心思。
“成亮兄,你真的决定了么?”崔泽振了振衣袖,长出了口气,率先打破了沉寂。
“子詹,为兄还有得选择么?”长孙成亮同样长出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恨意,颇为寂寥地反问道。
“唉,成亮兄,此事一起,纵然能成事,令尊大人只怕也轻饶不了你,不若就此罢手罢。”崔泽苦笑了一下,试图再次进言劝说一番。
“迟了。”长孙成亮咬了咬牙道:“为兄已经联络好了大批官吏,只可惜某行动虽隐蔽,到底还是让家父发觉了,值此时分,就算某不动,一样逃不过惩处,倒不如搏上一回,推家父一把,若是能底定大事,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况且……”长孙成亮说到这儿,脸皮子猛地一阵抽搐,接着恨着声道:“况且某誓不能便宜了那个狗贼,夺妻之恨不报,某誓不为人!”
“既如此,小弟也就不多言了,来,小弟敬成亮兄一盅壮行酒。”崔泽见劝不动长孙成亮,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伸手将几子上不曾动过一次的酒壶拿了起来,将长孙成亮面前的酒樽连同自己面前的一并满上,双手举着酒樽对长孙成亮示意了一下。
“好!”长孙成亮将樽中的酒一口气喝尽,随手将酒樽往几子上一拍,哈哈一笑,起了身,对着崔泽长鞠为礼之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小院。望着长孙成亮远去的背影,崔泽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却甚话都没有说……
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说得半点都不假,李泰这些天来事事顺心,小日子自是过得极为滋润,连睡觉都能笑出声来,这会儿正在府中畅饮寻欢着呢,却听下人来报,说是长孙成亮来访,更是高兴得难以自持……长孙成亮打着自家父亲的旗号私下联络长孙一系官员的事情李泰早已从“思泽”的汇报中知晓,原本以为此事没那么快能有结果,却不曾想才过了一日的工夫,长孙成亮就找上门来了,如何不令李泰喜出望外的,也不管身边的姬妾们作如何想,跳将起来,衣冠不整地便迎出了大门之外。
“六表弟,你可是来了,哈哈,哥哥可是久侯了,来,来,来,屋里饮酒去!”一路小跑地出了大门的李泰,一见到长孙成亮的面,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也不待长孙成亮见礼,不由分说地便拉着长孙成亮的手,径直往府门内走,“殿下,这……”长孙成亮轻挣了一下,可实在是切不过李泰的热情,也只好由着李泰了。
“六表弟来得正好,哥哥这儿刚巧新进了帮江南歌女,个个都是绝色,唱作俱佳,走,喝酒去!”李泰兴奋地说个不停,脸上的红晕愈发红润了许多。
“殿下,某冒昧前来,实是……”长孙成亮从小家教极严,与酒色二道素来持身甚谨,即便此来是要投靠李泰,却也不想去花丛中放纵,眼瞅着李泰要大肆宴饮,心中不免起了些反感,立时出言反对道。
“呃,瞧哥哥这个记性,呵呵,舅父家教严,讲究多,罢了,那就不宴饮了,走,有事上书房说去。”李泰这才想起长孙府上甚少宴饮,一起子长孙家的子弟全都是规矩人,不由地有些子尴尬,停下了脚,挠了挠头,陪着笑说了一句。
能躲过一场花天酒地的宴饮,长孙成亮自是松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笑了笑,落后李泰半肩,一前一后,随意地寒暄着走进了书房,分宾主坐定,待得下人们点燃了檀香,又奉上了香茶之后,李泰挥手喝退了下人,端起了茶碗,对着长孙成亮比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开口道:“六表弟有事尽管吩咐,但凡哥哥能做到的,一准不推辞!”
“多谢殿下了,某此来确是有事要与殿下商量,不知殿下对眼下的朝局如何看?”长孙成亮虽也算是聪明过人之辈,可却不是个老江湖,跳过了寒暄,直统统地便直奔主题而去。
长孙成亮如此直白,大反官场之惯例,倒真令李泰有些子哭笑不得的,李泰虽是行事霸道,可却不是政坛初哥,虽明知长孙成亮有心在帮着自己,但在没有彻底明了长孙成亮的底牌以及能有多大价值之前,李泰是不准备将自己的底牌托出来的,可问题是长孙成亮已经开口发问了,不答又不成,李泰眼珠子转了几圈,哈哈一笑道:“六表弟这个问题问得好,这朝局么,呵呵,哥哥一时间也看不怎么通透,不过呢,该如何定夺自有父皇他老人家做主,实不容我等作儿子的多言,呵呵。”
长孙成亮到底是嫩了些,哪能跟李泰这等“政坛精英”相提并论,一听李泰在打哈哈,脸色立时就有些子难看了,本待拂袖而去,可一想起此来的目的,却又强自忍了下来,端起茶碗,猛饮了一口,算是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殿下身居高位,在外人看来那是风光无限,某却以为殿下这是如临深渊,若是不加警醒,只怕大祸临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