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詹贤侄来啦。”魏王李泰刚走,老于世故的长孙无忌并没有理会长孙成亮眼中的不满之色,很是和蔼地跟崔泽打了个招呼,胖脸上满是可亲的笑容。
“学生见过司徒大人。”崔泽虽时常来长孙府,与长孙成亮交往甚密,却甚少能见到慎言慎行的司徒大人,此时见长孙无忌开口,忙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个礼,问候了一声。
“呵呵,子詹还是这么客气,当年你伯父跟老夫乃是平辈论交,恕老朽托大,子詹就叫老夫一声世伯便可。”长孙无忌笑着摇了摇手,客套了一句,也不待崔泽开口说话,突地话音一转,笑着问了一句:“子詹啊,崇文馆如今奉旨校订《律疏》,进展如何啊?”
长孙无忌这话里问的是《律疏》进展,实则是在下逐客令,崔泽本就是个聪明人,哪会听不出内里的意思所在,明白长孙无忌有事要与长孙成亮商量,自是不敢多呆,这便恭敬地拱手为礼道:“回禀司徒大人,如今《律疏》之事已校订了泰半,琐事颇多,学生既有幸能入得崇文馆,自不敢有负圣恩,学生告退了。”
“嗯,子詹年轻有为,又能勤政,将来的前途当不可限量,老朽可是很期待的。”长孙无忌很是欣赏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挥了下手,夸奖了崔泽一句,便由得崔泽告退而去。
“父亲,孩儿……”始终默默不语站在一旁的长孙成亮见自家父亲将崔泽撵走,心里头立时有些子不满起来,待得崔泽一走,立马出言试图解说一、二,却不曾想长孙无忌压根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拉下了脸来,一挥手,打断了长孙成亮的话头,沉着声道:“有事到书房说去。”话音一落,也不管长孙成亮表情如何,自顾自地便迈入了二门。
“唉!”见自家老子如此做派,长孙成亮气恼地跺了跺脚,无奈地跟在了长孙无忌的身后,父子俩一路无话地走进了内院书房之中。
“想说什么就说罢。”端坐在上首的长孙无忌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瞥了眼垂手而立的长孙成亮,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长孙成亮抬头看了长孙无忌一言,略一沉吟,整理了下思路道:“父亲,孩儿以为当今朝局混沌,天子态度暧昧,诸皇子争位,后宫纷乱不断,我长孙家势不能置身事外,在孩儿看来,我长孙世家要想在朝中立足,须得有所行动才是。”
长孙无忌眉头一扬,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哦?行动?尔打算如何行动?”
长孙成亮脸上现出了股狠戾之色,脸皮子抽动了一下道:“父亲明鉴,孩儿以为内廷之乱表面上看起来是吴王一系挑起的,实则背后一定有李贞这个狗贼在后头搅合,其用心不过是想将德妃推上皇后的宝座,以此来谋得嫡子的身份,从而为其入东宫铺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是让他得了手,大唐江山必乱,我长孙世家也无宁日矣,是故,孩儿以为我长孙世家当向陛下揭穿此贼的险恶用心,定不能叫其奸谋得逞,其次,孩儿以为魏王殿下德才兼备,得重臣支持,加之又是我长孙世家的血亲,由其上位,当可延续我长孙世家的荣耀。”
“幼稚!”长孙无忌勃然大怒,猛地一拍身边的茶几,霍然而起,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气恼而又爱怜地看着长孙成亮好一阵子,长叹了一口气道:“亮儿,为父知道尔深恨越王殿下,然切不可被仇恨迷了心窍,朝堂大事非同儿戏,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长孙成亮并没有被长孙无忌的厉色吓倒,亢声道:“父亲,孩儿实不曾迷了眼,立后、立储二事实则一也,如今魏王殿下已大势在握矣,其身为嫡子,又得人心,当是东宫之最佳人选,若是我长孙家能出面支持魏王,其必将入东宫无疑,一旦如此,所谓的立后之争必然冰消瓦解,将来魏王殿下一旦上位,我长孙世家便是有了从龙之功,自可保得荣华富贵不失。”
不得不说长孙成亮很是有几分政治头脑的,这番分析下来倒也头头是道……如今站在魏王李泰身后的重臣不少:杜正伦、芩文本、韦挺、王珪等等,哪一个不是身居高位之人,再算上态度暧昧的房玄龄、阎立德等大臣,半个多朝堂的重臣都在其列了,其势力比起其他诸皇子来说,高出了老大的一截,更难得的是李泰还甚得李世民的宠信,若真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军中支持李泰上位的人少了些,不过这也算不得太大的障碍,毕竟在大唐军制下,将军们其实并没有把握多少兵权,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远不如文官来得高,一旦李泰上了位,稍一示好诸将,大事也就定了不是吗?
长孙无忌虽不以干才著名,可好歹是在朝堂上厮混了多年的相位,早已是成了精的人物,哪会不清楚长孙成亮说的这些东西是咋回事,只不过长孙无忌不管是出于圣意也好,私意也罢,都不想立李泰为储君,至少在眼下是没这种打算,道理很简单……姑且不论圣意如何,就李泰那等霸道嚣张的样子,长孙无忌就看不怎么顺眼,再说了,如今李泰身边重臣云集,多长孙世家一个不多,少长孙世家一个也不少,去李泰那儿捧臭脚,又怎能真儿个地得到从龙之功?更何况依长孙无忌看来,李世民根本就没有立李泰为储君的意思,反倒隐约有立晋王的意味在内,否则也不会下旨意让晋王三番五次地问计于自己,只不过长孙无忌也不敢肯定李世民就一定会立李治为储君,无他,李治实在是太怯弱无能了些,这样的人物怎可能入得了英明无比的李世民之眼,当然,若是真能将李治扶上位,长孙无忌倒是很乐意的……这可不是从龙之功而是擎天保驾之功了,一个天,一个地,其中的差距不可以里来计,再者,正因为李治的无能,才是为相者的最爱,左右不过是便于控制罢了。
“亮儿,尔如今已入了崇文馆,也算是半个官场中人了,当知慎言慎行,天家之事非臣子所能干预,妄自揣摩圣意,一旦有失,必将累及家门,不可不慎啊,听为父一句,好生参与校定《律疏》,不必去理会朝局,为父自有主张。”长孙无忌虽看得比长孙成亮要远些,可一样不是很有底气,有些事也只是出于揣测,即便是面对心爱的小儿子,他也不敢挑明,无奈之下,只好耐着性子婉言地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