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来,西起川陕,东至两浙,宋军都在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徐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地经营着,当然,他也得到了足够丰富的回报。孜孜为国的赵鼎,虽然与其有并肩战斗之谊,但当两人同台执政之时,赵鼎终究还是因为政见不合,又在与徐良的争斗中屡屡受挫,最终被迫辞去首相之位,提前退休,从那以后,徐良就一直得以独相,掌握大权。
也正是因为如此,徐良的政策得以切实地贯彻。他“精兵五十万”的计划已经完成,除西军之外,南方荆湖、江西、两浙、淮西四司,带甲三十万,日夜期盼着北伐中原。当初派往陕西的南方军官团,也全部回到原职,受到重用。尽管这批人大多是抱着镀金的态度前去,但他们在西军中这一段时间,受益匪浅。
当然,金国也没有闲着。女真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过强烈的危机感,在宋辽联手压制之下,上到金国皇帝,下到文武大臣,普遍意识到他们早已经不是霸主,甚至受到汉人和契丹人的高度威胁。看明白了这一点,掌握金国军政大权的完颜兀术费尽心机,不但加强军备,更花了大力气在整顿内政之上,又尤其是在两河地区采取了一系列旨在缓和民族矛盾,恢复社会秩序,发展民生事业的政策。
至于契丹人,让人有些失望。自从萧斡里剌等人引军归国以后,辽国再没有往西夏旧地增过兵,看起来,契丹人似乎在耶律大石死后,就不再想着东征复国了。
在这三年里,徐卫踏踏实实地埋头苦干了一番。得益于他的堂兄在朝中独相,他在川陕推行的任何策略都通行无阻。三年下来,成绩喜人,四川持续发展,而陕西也完全作到了自给自足,户口明显增加,税收也连年上涨,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接济河东。这几年,徐卫的足迹遍布陕西各地,军营、田间、地头、民居、官府、陕西军民总能看到徐郡王奔走的身影,听到他鼓励的话语。
时候到了,从杭州到兴元都知道,时候到了。现在所差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由头,或者说一个讯号。只要满足了这一点,自宣和以来,天下最大的一场变动,就将爆发!
这一年的四月,在宋人和辽人望眼欲穿的燕京城里,人们在私底下风传谣言。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近些日子所有人议论的话题只有一个,支撑大金国的擎天巨柱要倒了……
这里是太师、领三省事、都元帅,梁王府邸。一支特别的马队奔到府门前停下,之所以说它特别,是因为这支马队的战马,竟然是清一色的雪白良驹,马上的骑士个个衣甲鲜明,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手中也执着长长的枪戟,一看便知道这是仪仗。
马队停下来以后,有两人跃下马背。当先一个,不到三十岁,他身着女真人传统服装,但腰里却系着一根镶金嵌玉的带子,举手投足之间,似乎也少了几分女真人的豪迈和粗犷,看起来倒是温文儒雅。但别被他的表面骗了,这位杀起人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不管是他的兄弟,他的皇后,他的妃嫔,还是他的下属,有理由绝不手软,没理由,喝醉了也会杀。似乎除了杀人以外,他再也找不到其他方式来排遣大权旁落的郁闷。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比他要小几岁,仪表可谓堂堂,牛高马大,双目炯炯,顾盼之间,神彩飞扬,显然是前面那人极为宠信的。
两人一露面,梁王府的门吏就飞奔而入,当他两个进入王府时,一大群人慌忙迎了出来。执礼拜见自然免不了,但他似乎无意和这些人多说,只问“梁王病情如何?”
一间陈设奢华的寝室之中,安静得吓人,如果不仔细看,你还很难发现那张榻上躺着一个人。受病痛的折磨,这人已经有些面目全非,甚至看不出来年纪了。他眼眶深陷,一双浑浊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房顶,嘴唇微微颤动,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向上苍祈求。露在被子外头的手就像是几条枯树枝,谁能想到就是这双手,一支握着政权,一支握着军权?谁能想到这个人,就是名震天下,被宋人呼为四太子的完颜兀术?
完颜亶和完颜亮两人缓步踏入卧室,兀术之子等他们靠近之后,才俯下身去轻声唤道:“父王,圣上来探望了。”
兀术似乎完全没有反应,呆滞的目光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上头。直到儿子摇了摇他,他的眼珠子才动了动,看向塌侧的几人。
“梁王,朕来看你了。”金帝完颜亶在榻前坐下,向前探出身子说道。
“哦……”兀术应了一声,他的声音就像从肚子里发出来,深沉,飘渺。
“陛下,现在几月了?”兀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