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相,时候不早了,回吧。”王庶低声说道。现在的宣抚司,可能是长安城里唯一一个还在坚持办公的衙门。
李纲舒了一口气,笑道:“无妨,手头还有些文案需要批阅,你去吧。”
王庶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口。看了李纲一眼,转身朝外走去。方才走不到两步,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子尚留地。”
子尚是王庶的表字,李宣抚极少这么称呼他,一般都是客气地称官衔。因此,王庶听到这句时颇为惊讶,转身道:“宣相还有何吩咐?”
李纲放下笔,转出案桌后,指了指座头,示意他坐下。天寒地冻,又亲手斟上两杯热茶,端到他面前,而后才落座。手捧着茶杯,李纲看样子很平静,想了想,问道:“徐子昂进攻万年,也该有消息了吧?”
王庶终于把刚才就想说的话说出了口:“宣相,下官实在不明白。朝廷既然已经决定和议,你何必又支持徐卫这种行为?”
“这不是徐卫的主张,而是本相的意思。”李纲马上纠正他的话。
“相公这是想一肩扛起全部责任?”王庶问道。
李纲闻言轻笑,一时没作回答。现在已经无所谓责任不责任,朝廷与金人媾和,其中一条,便是处理跟当初西军进攻河东有关的陕西官员。其中,张深投降,王似被捕,何灌被召回行在,数来数去,还剩下谁?不就是我李纲一人么?再说,陕西在我管辖之下,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没有宋金议和,自己恐怕也呆不下去,被罢那是早晚的事情。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所能作的,就是在去职之前尽量周全。徐卫想趁金军不备,猝然发难,那就让他去打,打掉一点是一点。不在乎能歼灭多少敌人,也不必在意能收复多少失地,重要的,是向女真人传递一个讯息。
朝廷会怎么处理自己,现在还无从知晓。大不了就是罢官贬谪,无所谓,已经被流放过一次了,还在乎多几回么?反倒是自己去职之后,陕西的局面让人忧心。按惯例,宣抚使去职,由宣抚判官代行职权。王庶是个实诚人,他不可能镇得住西军这班将帅。自己到底有几分虚名在,诸路帅守表面上总还是恭恭敬敬。自己若一走,王庶恐怕很难掌控局势。
一念至此,李纲语重心长道:“子尚,本相估计,我去职之期不远。此后一段时间,陕西这个摊子,就可得仰仗你了。”
这正是王庶连日来所忧虑的,他有自知之明,李纲何灌两个人都没能办到的事,自己凭什么?低声道:“卑职担心……”
“你不用担心,担心也没用。局面持续恶化,本相很是抱歉,留下个千疮百孔的陕西给你。再难,子尚务必尽全力周旋呐。陕西若亡,恢复无望!民政上,本相不担心,至于军事,你须得多借重徐卫。陕西诸路里,唯一能靠得住的,也就是他了。本相去职之后,你可相机任命他为都统制,他会支持你。”李纲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嘱咐着对方。
王庶沉默,良久,无奈道:“下官尽全力吧。”
正说着,忽见一员佐吏进入二堂,疾声道:“宣相,有军前消息送到。”
王庶猛然起身:“战果如何?让他进来!”反倒是李纲,十分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