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终于散开,给种家军让出了一条道。但见铠甲鲜明,刀枪生辉的士兵鼓噪而前,端得是威武。百姓们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但愿老天庇佑,让这些军汉打退女真人,还我安身立命之地来。
就在种家军紧急赶往同州时,徐家兄弟已经率军与娄宿激战数日。寺前镇里,停满了待救的伤兵和阵亡的尸首。一些附近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到镇里帮助救治伤者,掩埋英烈。这日,前方又在血战,据下来的伤兵说,两军已经对阵了好几个回合,打得极为艰苦。连徐四官人都亲上一线了。
一处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受伤的士兵呻吟声不断。能叫唤说明还活着,有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便已为国捐躯了。
“啊呀!”一声惨叫,凄厉得让浑身发麻。这名军的右臂被金军斩伤,送下来的时候还没甚异样,这会儿整条手臂都没了血色。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只能惨叫不止。可这里条件不是有限,而是几乎没有,几个懂医道的还全是虎捷乡军的伎术官,另外就是定戎的胡茂昌胡大官人,经营石炭那位,自掏腰包捐赠了一批药材。可几天下来,药也用得差不离。现在,医官们看到伤兵,先看轻伤重伤,如果是重伤,就拿血在他额头上划一杠,意思是,放一边等死吧。
或许是这名士兵的嗓门大,吸引了注意,一名挽着袖子,满手是血的医官走过来瞧了瞧,见他右臂一指宽的创口,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骨头都缺了,遂伸出手去想在他额头上划一杠。
“他只伤着手,如何没救?”正在此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医官回头行了礼,答道:“非是小人不愿救他,要想活命,他这条手就得锯掉。有这功夫,小人不若多止几个血,兴许还能多抢回几条性命来。”这话听似无情,却是再实在不过了。乱世人命贱如狗,不,是不如狗。狗死了,还可以扒皮吃肉,人死了能么?
他的话,那伤兵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此时强忍着剧痛望着医官和那妇人,哀求道:“救命!救我一救!”
那妇人听罢,一面挽起袖子,一面说道:“止血我会,你救他罢。”语毕,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村妇走开了。
医官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让人取来一把锯子,竟然就是木匠用的工具。提在手里,看了那伤兵一眼,说道:“算你命大,忍着。”语毕,两人按住,他一只脚踩着那伤兵的肩膀,架上了锯子……
到晌午时分,伤兵越来越多,就连医官都察觉到,今天战局恐怕不顺。瞧瞧那成堆的尸体,自打跟随徐九官人以来,还没碰上过如此阵仗。
一彪人马冲进镇中,引起众人注意。那为首一个,三四十年纪,头盔不见,掩膊掉了半边,身甲上也是创痕累累,满身血污,手里提条狼牙棒,上面好像还挂着些皮肉。一进镇子,这群军汉就四处冲撞。那为首的军官带着十几人来到伤兵棚前,扫了几眼,见棚外架着大锅正煮着什么。大步奔上前去,掀开锅盖一看,吼道:“这有吃食!弟兄们,吃!”士兵四处寻找着器具,什么瓢,碗,甚至瓦片都用上了。
“节级!节级!这是给伤兵作来救命的,吃不得,吃不得!”烧火的老汉看见这群凶神恶煞的兵,早怕得躲到一旁去,这会儿冒出半个脑袋喊道。结果愣没有一个人搭理他,那些士兵也顾不得嘴烫,稍微吹上一吹,贪婪地喝着香粥。
“你等好大胆!是谁的部下!”虎捷的医官赶过来,厉声喝斥道。在虎捷乡军里,医官可是极受人尊敬的,甚至连都头一级的军官见了他们都是客客气气。
可这群兵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医官一怒,上前就要抓扯那为首之人。手还没伸到,就被对方一抓一推跌倒在地。这医官也是个牛脾气,一骨碌爬将起来,破口大骂:“你几个贼配军!不好生在前杀敌,却来……”
刚骂到这里,那军官模样的人想来是耐不住了,叉起巴掌一耳光扇过去,直把个五十来岁的医军打得晕头转向,口鼻流血。四周的百姓见状,没一个敢来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