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好大一阵后,刚到午饭时分,李纲出于对徐家兄弟的喜爱而留饭。当时有人来报,说鄜延张大帅已经入城,李纲素知张深乃徐彰老部下,便命徐胜去迎。而把徐卫领到了书房之中。
徐卫端起新茶又喝一口,苦笑道:“再喝宣抚相公这杯茶,就知道午饭没荤腥。”
李纲这才会心一笑道:“知我者,子昂也。”
这两个忘年之交凭文案而对坐,徐卫的身份官阶虽与李纲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后者对前者却是分外看重。当初徐九在紫金山一战成名入京后,李纲对他还没有特别的印象,不过后来他受赵桓委托,秘密召集武臣商议抗金之策,徐九提出了集结各地之兵,布防于河北的策略,方使他刮目相看。以至于徐九行冠礼时,他不请自到。
后来金军二度南侵,他已经被贬出朝廷。但仍密切关注战局,当得知徐卫一把火烧了斡离不的粮草物资后,李纲在安置之地仰天大笑,欣喜欲狂,甚至对妻子说,生子当如徐九!
两人沉默一阵,李纲开口打破僵尸:“子昂啊,你素有见识,依你之见,从今往后,宋金局势将如何演变?”敢情这位陕西军政大员把徐九当成未卜先知的神棍了,其实也难怪,谁叫这小子连续几次准确“预测”了金军的走向。
徐卫一语惊人:“从今以后宋金局势走向,都在相公身上。”
这话却让李纲摸不着头脑了,我都被撵出东京,根本无法参与朝廷枢要,还能有使上什么劲?遂问道:“子昂此言何解?”
徐卫伸手想去端茶杯喝一口,想起那苦涩的味道,又缩了回去。回答道:“两河沦陷已成定局,往后金军进兵方向,便以陕西为主。”
李纲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两河一丢,东京根本没有任何屏障,金人若再来,该是直扑帝阙才是,陕西五路被几代人经营,强兵之名已垂百年之久,且此处不比两河地势平坦,金人想图陕西,恐怕没那么容易。因此笑道:“不至于吧?”
徐卫望着他,沉声道:“东京早晚必陷。”
这一语之威,竟惊得李纲将手中茶杯失手打碎,东京可是天子所在!可是再震惊,李纲也不得不承认,从前两河在手,我朝在金兵来袭之际,也不得不四处调兵拱卫京畿。以徐九为代表的武臣拼尽全力,能救一次两次,可难保万无一失。现在两河丢了,东京暴露于金人铁蹄之下,沦陷,的确是早晚的事情。
“种师道去世前,曾建议官家退守关中,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然官家置之不理,当时我也认为此举断不可行,毕竟东京为天子之都,不可轻弃。但以目前局势看来,却是不可不行。”李纲面有忧色道。
忠臣之所以是忠臣,就在于他们虽然受了委屈,一时发发牢骚抱怨几句,可心里头终究还是想着念着他们的皇帝,即使那皇帝诸多不是。
“宣抚相公且宽心,朝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会奏请天子退居关中的。而且,卑职认为,相公在陕西,比在东京更好。”徐卫劝道。
李纲初听这话时,还没甚反应。但细细一想,却发现徐九这句话实是在理。两河沦陷,中原亦危,陕西就是挡在女真面前的一堵铜墙铁壁,所谓英雄用武之地是也。我若在此处善加经营,北可拒党项,东可抗女真!再则,若官家真的退守关中,京兆当然是“行在”的不二选择。到时候,自己不又回到中枢了么?
一念至此,心中积聚多时的抑郁之气一扫而光!拍案道:“不错!子昂言之有理!有我李纲在陕西,断不使金人沾指川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