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刚进门,九月就迎了上来,她知道这些日子丈夫很抑郁。几位兄长都身兼要职奔赴前线,他却留守东京,埋头练兵。此次抗金作战他功劳颇大,却至今未见安排,心情可想而知。
“午饭多备些酒菜,公公和官人也可喝上一盅。”张九月开头还极关心丈夫的任命问题,现在却是绝口不提那坏人心境的劳什子事。
徐卫点点头,勉强一笑对妻子说了声辛苦,便投里面走。没走出几步,便听后头有人说道,五官人来了,随后又听一个声音唤九弟。回头看去,只见一人大步而入。不到四十年纪,长得跟座钟似的,又圆又粗。浓眉大眼,鼻子塌陷,嘴唇还上翻,下颌几缕短须泛红,真可以说是其貌不扬。
偏偏这个人,还是徐绍的儿子,徐九的五哥,原东平府骁将徐洪。曾率军驰援真定,在获鹿县擒禄岭与金军展开血战,只三阵,杀得金军人仰马翻。后金国二太子调集重兵围攻,又因部下擅自逃遁,这才导致大败。或因徐绍的缘故,未受处分,引残师回山东,后被调入东京。
“五哥,快些里面请。”徐卫知道这位哥哥武艺精熟,又极擅排兵布阵,心里颇为敬佩。张九月也施了一礼,见过兄长。
徐洪摆摆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来是跟你知会一声,就这几日,整顿部属,准备离京吧。”
徐卫闻言心中一动,怎么?我的任命下来了?是到哪处勾当?河东?陕西?还没来得及问,却听徐五又说道:“我就先走一步了。”
“哎,五哥,我到底是……”徐卫说出这话时,徐洪已经出了府门而去。只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徐家子弟,虽说性情各异,但每个都是豪迈不羁的铮铮汉子,唯独这个徐五,不善言辞,性孤僻,徐九大婚时,他埋头喝闷酒,从始至终,也没跟自家兄弟们亲近些。
徐卫在原地愣了片刻,突然也向外走去,张九月一见,在后头叫道:“官人,吃午饭再回去不迟。”
第二天,徐卫望眼欲穿的安置终于下来了,枢密使亲笔签发的任命。改陕西华县为“定戎军”,以徐卫权知军事,命令下达后,即刻启程。这里的“定戎军”,并不是军队的番号,而是一级行政区划。宋代的区划,以路为一级,府州军监为一级,县为一级。这个“军”,地位在“县”之上,与下州相同。多设在边关重塞,道路冲要,山川险僻多聚贼寇之地。设“知军”一员,因“军”这一级多设在偏僻之地,驻防部队,户口较少,因此知军统管本地军政事务,直辖于路,甚至直辖于中央。
除了“知军”一职外,徐卫的“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被免去,改授“河东义军总管”。枢密院的任命中并没有介绍“定戎军”的情况,但来传达任命的官员,受徐绍委托,特意提醒徐卫,他即将去的地方,情况非常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凶险。他的第一要务,是看能不能把大旗扯起来。
这就怪了,我带着朝廷的任命前去司仪行政,驻扎军队,难道谁还敢挡我不成?我还得先把大旗扯起来?不过,既然三叔这么叮嘱,必然事出有因,还是小心为上。
因此,他耐着性子,集结部队,装运物资,然后才向枢密院正式报告,准备出发。徐卫虽急欲赴任,但还是不忘从此家里只剩下老爷子一人,专程抽出时间去了一趟三姐家中,请姐姐姐夫干脆搬回娘家去住,也好照应一些。范经不过是个刀笔吏,养家糊口的本也辛苦,便同意下来,徐卫这才放心。
四月十五,虎捷乡军从牟驼冈大营开拔,向西挺进。过郑州,经洛阳,不到十天就出潼关,渡渭水,踏入陕西地界。一路上,见金军所过之处,城镇为之一空,百姓大多逃离,百业荒废,大地凋零。已经快要成熟的庄稼无人收割,一片苍凉景象。
看到这一切,徐卫隐约感觉到三叔的提醒没那么简单。
这一日,大军行至一地,只见群山起伏,地形险要,且道路狭窄,不容大军速行。徐卫问于部下,方知已到华山之南,再往前约四十里地,便是“定戎军”。徐卫遂命张庆、王彦、吴阶带大部跟进,自己率了杨彦、马泰二将只领十余名亲兵抢先一步。四月天,气候已转热,十几人都脱了铠甲,着便装轻骑前行。徐卫此举,便是想先去看看自己即将到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以至于让三叔提醒自己“复杂,凶险”。
“九哥,有处村庄。”杨彦遥指前方三四里地外,果见有房屋隐约现于林中。从前当官的外任,稍有头脑都会微服出巡,先从寻常百姓口中得到第一手消息。徐卫也怀着这个心思,遂引了众人投那村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