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闻城内有金军三万余,即使此辈粮草已尽,不擅守城,然其性剽悍,艺精熟,若我军强攻,虽必胜,恐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且非旦夕之间能够成功。金人上番南侵,强取太原,时太原城内兵不过数千,却坚守半年多。因此,莫如深挖沟壕,围而困之,待其内乱,而后一鼓可定。”
岳飞说罢,帐内文武虽不以为然,折彦质却大感惊奇。岳飞的意见,正是他的想法!金军擅长奔袭野战,如今却放弃自己的长处,而龟缩于城内,这是对方自取灭亡!但虎死架不倒,若此时强取,我军伤亡必重。不如等上一等,等你把粮食吃光,把马杀光,把树皮剥光,看你三万人还能吃什么!
“狂言之徒也敢称知兵法?粘罕大军已破洛阳,往东京而来!你可知道?若不能尽快了结滑州之事,倘若粘罕兵至,岂不前功尽弃?”姚平仲嗤笑道。
岳飞又对他一揖,答道:“卑职闻得西军二十万赶来勤王,粘罕必然有所顾忌。”
“你懂得甚么?此等军务大事……”姚平仲正要斥责,忽见一士卒奔入帐内报道,说是枢密院官员自东京而来,传达枢密相公军令。
折彦质脸色一变,他已经猜到来人之意,必是朝廷催促攻城。暗叹一声,挥手道:“请。”
一文官昂然入内,折彦质一看,原来是张浚。二人虽然私交甚厚,但这是中军大帐,只谈公事,不叙私情。因此张浚上前行了礼,他方才问道:“枢密相公有何命令?”
张浚朗声道:“其一,大军围城多日,因何只围不攻?官家及朝中执宰甚是关切,请签书相公速速进兵。其二,徐指挥使驻防京西,以阻粘罕,但虎捷乡军兵微将寡,朝廷恐其有失。特命从滑州调兵八千,战将两员,一为杨再兴,二为……”语至此处,顿上一顿,继而问道“军中可有一将,双目一巨一细?”
他方说完,突然发现帐内上上下下都把目光聚向一处,似乎在看他身旁之人。侧首一瞧,还真巧,这位不就是大小眼么?更惊讶的还是折彦质,徐九这厮,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六品武臣,手里提着几万马步军,怎地如此看重一个从九品小官?岳飞虽有才干,可自己也是试过他之后才晓得,徐九与他从未谋面,如何得知?
禁中,会庆殿。
会庆殿,光看名字便知其含意,乃举行宴会庆贺之所。这国难当头,金军践踏两河,攻破西京之时,大宋朝廷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自然有,太上道君四十四岁寿诞!
赵佶自打从南方回京之后,就被儿子软禁在龙德宫。眼下虽然战事吃紧,耗费甚巨,国家财政日益窘迫,但赵桓从来没对父亲吝啬过。一如既往维持赵佶的奢侈生活。但他的孝道,也仅限于些。好吃好喝养着你,别给我添乱就行。
这会儿,会庆殿上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音绕梁不去,祝寿朝贺之声不绝于耳。寿星赵佶高坐于上,保持着他一贯不拘礼法,放浪形骸的风格。居然穿着一件三清道袍,峨冠博带。他本生得极为俊美,这身装束一穿出来,飘飘若有神仙之态。倒是坐在他下首当今天子赵桓,虽也继承父亲之俊秀逸美,可能因为近一段时期忧虑过度,反显得有些憔悴。
政事堂之宰相、枢密院之执政、三衙之大帅,以及台谏长官、三司计相、甚至开封府尹纷纷上前敬酒贺寿。赵佶来者不拒,逢敬必满饮,已有几分醉意。赵桓安坐他下首,不多言,偶尔捧杯,也是沾唇则止。
眼看着连御史中丞秦桧都敬完了酒,赵桓这才端起酒杯离席而上。徐绍一见,冲坐在对面的少宰何栗使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也捧杯随其后。
“朕谨以此杯,贺太上寿诞。”身为儿子,赵桓惜字如金,没有半句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