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急止之。言粮草尽失,军心动摇,万万不可恋战!唯今之计,当退往滑州!因为眼下大军只有数日之粮,断难撤回国内,只能先进滑州固守。王讷认为不可,如进滑州,宋廷尽起大军来围,到时插翅难飞,如何是好?不如直接北撤,沿途再攻河北未陷之府州,掠夺粮草军备,裤腰带勒紧点,总能撤回燕山,这才是万全之策。
斡离不虽怒,但也明白自己孤军深入,粘罕又迟迟未能过河会师。现在莫说什么攻破东京,俘虏二帝,也甭说什么划河为界,以金为尊,就是全须全尾地退回金国都难。权衡再三,还是觉得王讷的策略周全些。遂下令全军北撤。
一时间,马蹄北去人南望,斡离不哀叹不已,诸事顺遂,东京在望,奈何坏于徐卫之手啊。傍晚时分,大军至滑州,当日破此城时,为防宋军援兵借浮桥过河,他曾留军数千把守。现在就想着,把滑州城里的粮草拾掇拾掇,总还能支撑个五六日吧,至于五六日之后往何处觅食,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刚进滑州城,部将向他报告的一个消息几乎使得二太子吐血。数日之前,有一股宋军开至北岸,数次夺桥,皆被金军打退。眼下已在北岸扎下营寨,占了河北河中壁垒,日日进攻,无休无止,看样子是急着要去东京勤王。斡离不震惊!急问何人统军,都说不知。祸事了!我大军粮草不敷,正欲急退,如今宋军挡在浮桥之北,怎生是好?难道真要断送在大宋境内?
当下,安顿好大军之后,斡离不亲率郭药师、王讷、完颜挞懒等人并三千军奔往紫金山。上了壁垒,正遇上宋军夺桥。斡离不凭垒而望,只见桥上百十步外,士卒已用巨木设置障碍,大股宋军头顶长盾,正全力拆除。壁垒上,金军士卒箭如飞蝗,却是收效甚微。
这副景象,他总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不觉汗颜,原来这是拾人徐卫牙慧。上次南下,他被阻于此处,徐卫就是这般设置障碍,以弓弩火器御敌。
“太子郎,宋军攻得极猛,弓箭收效不大,可遣精兵上桥步战退敌。”有部下建议道。
完颜斡离不满面忧色,语气颇为无奈:“不必,追兵顷刻将至,既然渡河无望,只能退守滑州。传我命令,弃桥,进城……”
众将听他所言,都觉落寞。想二太子起兵攻辽以来,何等威风?于万军之中尚意气风发,如今却望河兴叹。两次南下,都是徐卫那厮坏事!可恨呐,今日之战,至多再需半日,便可击溃徐卫所部,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当下,金军弃了浮桥壁垒,全数退往滑州。
天未黑尽,斡离不正聚文武商议对策,忽听士卒来报,言城外百余宋军进逼至两百步内,正窥视城关。二太子大怒!墙倒众人推也怎地?百余人马都敢来捋我虎须?找死!当下召来金营骁将阿兀鲁,命其率铁骑一百往破之,必斩统兵之官首级来献!以振军威!
那金将自侍剽悍,声言只带三十骑既可破,斡离不壮其行。待其走后,继续与药师王讷等商议对策。可刚开个头,士卒慌忙回报,言阿兀鲁混战中被宋将一枪刺于马下,部下抢回尸体,折了十几骑,不敢再战。那宋将极是威猛,只是眼睛一大一小。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斡离不一时为之气结,那阿兀鲁虽只是自己麾下一名百夫长,但身长体壮,武艺过人,每战冲锋于前,无人敢挡,竟被这大小眼宋将一枪刺于马下?今年是怎地?流年不利?宋军为何勇将辈出?攻徐卫时,其部下一将,使一口宝刀,刀起处,衣甲平过,挡者披靡。后宋军来援,又有一将,单枪匹马敢入万军阵中。现在又来个大小眼?莫非南朝合不该亡?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遣使议和
被这大小眼宋将一闹,诸将皆忿然,都欲请战。斡离不这会儿倒是镇定多了,轻描淡写地说,量一武夫何足为忧?且不去管他,若靠近城关只乱箭射回便是,咱们接着议。其实还有什么好议的?前有阻敌,后有追兵,三万余人马被困于滑州城内,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番苦也。王讷与韩昉为二太子麾下汉官之首,被誉为“谋主”,韩昉生死不知,斡离不对他也就格外重视了,因此首先问计于他。
此时,王讷心里很明白,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宋金开战之前,女真人认为大宋的武将只有刘延庆而已,待延庆攻辽大败,则认为南朝无将可用。可现在呢?种、折、姚、徐四家,父子兵,亲兄弟轮番上阵。尤其是那徐卫小贼,两次于关键时刻坏我大事,今番竟将我逼入绝路。众所周知,南军善于城池攻防,北军擅长奔袭野战。如今三万大军都缩在滑州城里,若被宋军包围扣城,能支撑多久?
“太子郎,非是下臣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恕我直言,眼下,攻守已经易势。若想突破重围,安危返回燕山已经没有可能。臣认为,当固守,以待西路粘罕过河。再观时待变。”王讷说的这是大实话,就连平日里骄横不可一世的女真将领们闻听都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