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问,九月却哭得更厉害了,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徐卫见状,不再追问,扯下身上战袍轻轻披在她肩膀,又紧紧地裹了裹。九月却已经泣不成声,含糊不清地念着:“我只是个丫环……你不必如此……”
两人面对面站着,徐卫看着那张满是凄容的脸庞,心里阵阵酸楚。将她双手放进战袍里,抚慰道:“谁说你是丫环?你是九月,一年中最美的月亮。”
呼号的寒风似也不忍,渐渐停歇,本是鹅毛般的大雪也逐渐稀落,九月终于停止了哭泣,这才发现身上披着徐卫战袍。心里一慌,赶紧脱下,紧张道:“别冻着了!”
徐卫阻止了她,笑道:“没关系,一领旧战袍换你一件新棉衣,划算得很。”
张九月脸上又有了一丝笑容,只是方才哭泣一阵,吸了凉风,以至鼻塞,抱歉道:“在徐官人面前失态了。”
摇了摇头,徐卫笑而不语。九月轻叹一声,望着他道:“今年比以往都冷,徐官人领兵在外,身边都是些粗鄙军汉,想也不心细。还望依时加衣强饭,你是统军武臣,身系东京安危,切莫疏忽了自己。先父从前也是武臣,征战沙场,艰苦卓绝,落得一身的病痛,徐官人记得……”刚说到这里,感觉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又解释道“九月女流之辈,不懂军国要务,只能说些日常琐碎,请不要见笑。”
徐卫闻言笑道:“你口气很像我姐姐和嫂子。好像我徐卫还是个在襁褓里的孩童一般。”
张九月听到他如此一说,连连摇头:“我只是个丫环,怎敢与……”
“我已经说过了,你不是丫环,你父亲是军中前辈,为国捐躯,何等壮烈?你是忠良之后,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为何总是如此看轻自己?即便你是个丫环又怎样?在我徐卫看来,你就是张九月,我管是你名门千金还是乡野村姑?”徐卫仿佛有点不耐了。
一席话,听得张九月失了魂一般。在她眼里,徐卫是朝廷武臣,年纪轻轻就已经与姨丈这样的高官来往,且极受重视,他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自己虽然是何家的侄女,可爹娘已经不在,又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生,无牵无挂,在何府里与下人无异。可徐官人几次来府上,都与自己说话,从不计较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这种人是自己从前没有见过的。当然,人家只是没有架子,平意近人,自己实在不该……
“我娘从小教我,与人为善,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到了姨父姨母府上,我什么事都抢着做,不管对方是丫环、仆妇、还是门人马夫,凡是能帮的,我都帮一把,因为这毕竟不是自己家。可无论我怎么做,人家还是不待见我,无论我怎么做,人家都说是错……”九月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徐卫轻笑一声,摇头道:“你把这世道看得太简单了,要是刻意讨好就能相安无事,那女真人也不会打过来。如果别人给脸不要脸,你就当他是个屁。要是敢欺到你头上,那就照脸给他一拳,这样,别人才会怕你。”
九月闻言,默然无语。良久,又将手里战袍递还徐卫:“因为我耽误了……”
“这话不太中听。”徐卫接过战袍,却又披在她身上,并将带子系住。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啧啧称赞道“看看,英姿飒爽,巾帼红颜,谁说女子不如男?”
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赶紧低下头去,强笑道:“那我就告辞了,今日冒昧前来,实在唐突得紧,还请徐官人不要见怪。”
徐卫再一次抓起她双手,合握在掌心,轻抚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只是不愿意说。没关系,等打退了女真人,我去找你,你等着我。”
张九月几乎晕了过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算没有听错,也肯定是会错了意。他是徐卫啊!自己曾经听到姨父对姨母说,他迟早会是一员大将!就连官家都很看重他,有意栽培。他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