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绍一时之间无从答起,片刻后,沉声奏道:“本月初六,金军分两路入侵。进兵路线大致与上番相同,一路攻太原,一路出燕山。统兵之帅,仍是粘罕与斡离不。其兵力暂时不知,但可以肯定,情况较上次更坏。金军前锋银术可部,已与太原守军鏖战数日。真定也已告急,求朝廷速发援兵。”
赵桓听罢,既未见震怒,也不见忧虑,呆呆坐在龙案后,似已麻木了。殿下众臣垂首不语,整个垂拱殿落针可闻,一片死寂。上次金军南侵撤兵之后,不少朝野之士就曾断言,短期之内金军必再复来。可上到天子,下到执宰,还是有不少人心存侥幸,认为女真人已经得了不少好处,且自家局势也不稳定,再说了,女真人跟咱们,又不像党项人那般,有百十年深仇大恨,何必如此?
可如今呢?这才过去几个月?又告卷土重来,难道女真人真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可?
无论君臣,此时俱各怀心事,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陛下,若当初答应金人条件,割让三镇,送上银钱,何至有今日之祸?”
众人皆惊,抬头视之,乃门下侍郎耿南仲是也。此人一直主张不要与女真对抗,此时说出这种话来,也没谁觉得意外。赵桓听罢,半晌无语,良久方才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诸位爱卿还是快快拿出对策才是。”
何灌等三帅,包括徐彰在内,俱为武臣,本能地回避政治,都不说话。但殿上除他四人外,便只有从武阶转为文阶的徐绍知兵懂兵,三位统军大帅都寄希望于他,以为他会出来发声,驳斥耿南仲之流。哪料徐绍一直垂头,根本没有发言的意思。
耿南仲见众臣都不发表意见,便将目光投向唐恪。此人是李邦彦罢相时所推荐的,此时,便出班去,奏道:“陛下,金军上次南侵,受阻而返。此番复来,必倾举国之兵,其锋芒不可阻挡,以臣愚见,莫如遣便求和,许以三镇之地。”
耿南仲立即接过话头:“除此之外,臣建议放还金使韩昉,命其上报金主,言明我朝议和之诚意。”韩昉被秘密抓捕,朝中重臣虽收到消息,但大多只知其被扣押,至于如今身在何处,相信除赵桓李纲之外,殿上无人知晓。
何灌等人听到两位副相的言论,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徐绍指望不上,便盼着徐李二位相公出来说话。往常,李少宰总是一马当先,力主抗战,今天不知怎地,哑巴了?
李纲没哑,只是一时没缓过神来。当初徐卫告诉他,金军八九月必来,可八月不见动静,他还曾在徐卫面前开玩笑地问其何解。如今想来,徐子昂对宋金局势的清醒认识,超过朝堂上所有执宰!
心中一动,眼下官家询问对策,自己何不举荐徐卫?尽管他官阶不高,年纪又轻,可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当不拘一格启用人才。且以徐卫的功绩,就不应该还在目前这个位置上。日前抓捕韩昉,官家亲口承诺,若事情成功,必有重赏。可结果呢,只升了徐卫一级阶官,未授实职,有什么意义?自己提出质疑,官家却含糊其词,不予回应。
李纲沉思之际,何灌已连咳数声提醒他。待回过神来,耿南仲与唐恪正一唱一和,张嘴议和,闭嘴割地,且美其名曰,权宜之计。
怒火腾腾而起,步出班去,毫不留情地打断二人表演:“陛下!耿唐之辈,大难临头时只顾保全自己,而不思为君分忧。鼓动官家割地求和,有失执宰之职!”
见他火气都冲自己撒来,且言辞空前激烈,耿唐二人一时错愕,待回过神来。耿南仲大怒!他自侍官家心腹旧臣,满朝文武谁不忌他几分?偏李纲这等一时得志之徒竟敢触他逆鳞!
“李伯纪!你虽为次相,但本官提醒你,说话注意分寸!”耿南仲一张风干果皮似的脸拧成一团。“你自以为忠君爱国,言必开战,看似为国,实为误国!金人扫灭契丹,势力如日中天,如今与之相争?若不一时委曲求全,又能如何?你开口闭口都言抗战,我问你一句,你可熟兵法,懂布阵?”
赵桓无奈地望着大臣们互相争执,对于这种情况,他十分无奈。但耿南仲问李纲这句话却提醒了他,这殿上不就有知兵之人么?何不问问他们意见?正要开口时,又听李纲言道:“我虽不知兵,朝廷岂无知兵之人?殿帅、骑帅、步帅都在殿中,如何不问?徐彰为西军老将,纵横沙场数十年,如何不问?且京城有一人,对宋金局势有深刻见地,多次判断金军意图,无一谬误。陛下,臣建议,立召此人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