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想必也知道朕为何叫你们来,现在不是正式朝议的时候,你们不妨说说,甘肃和湖北的旱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风无痕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前些年各地年年都是大丰收,论理也应该积下了不少粮食,为何他们这两省就落得现在这样的架势,似乎没有朝廷赈济就无法度日似的!”风无痕的言语颇不客气,陕甘总督方明渐乃是昔日三皇子风无言的心腹,湖北巡抚也不是自己人,所以他对这些官员的用心早已起了疑忌。
越千繁和贺莫彬哪会不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可是,各地的积弊本就不少,他们若是明言,得罪的人可就海了。然而,皇帝问话又不能不答,这两人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贺莫彬思索了好一阵,这才勉强开口道:“皇上,甘肃历来都是苦寒之地,虽有积粮,往往也是运到了军前,入不敷出是年年都有的。毕竟,从中原运粮到西北,光是运力就不是一个小数字,因此往往是朝廷用现银在当地筹措。”
越千繁又接口道:“贺大人所言确实,再加上那些粮商每逢丰年就大肆收购粮食囤积,留到歉收的时候再高价卖出,从中牟取暴利,因此甘肃上下的官员才无法可想。”他却没有实说粮商和官员勾结,唯恐触了风无痕的霉头。
然而,这些积弊早由师京奇和年嘉诚两人理出了一个详细的条陈,风无痕又怎会不知。他登基的这些天忙于国事,也来不及为两人寻出一条上佳出路,便令两人暂居当年的潜邸勤郡王府,从小处入手提出各种条陈以备参考。如今,他的手头已是积攒了厚厚一叠的这类物事,虽说不能全数清理干净,但将其一条条理顺却是他的心愿。
“这就是你们两个的看法么?”风无痕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朕倒是不明白了,那些龌龊官员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使得你们两个户部堂官这般为他们遮掩?还是那些粮商的手伸得过长,连远在京城的你们也得了好处?”
这两句话说得极重,饶是越千繁和贺莫彬早就有所准备,此时也不由跪地请罪。
第二章 宰相
“你们都是世家出身,因此平民百姓的疾苦就能不放在眼中么?”风无痕的话依旧是那样犀利,“甘肃历来是苦寒之地,朝廷流徙刑徒又往往都是往那里发配,常常被地头蛇收留。久而久之,那里豪强富绅的实力甚至盖过中原,甚至有仗着势力逼走朝廷官员的,是也不是?”他冷哼一声,音调中已是带了几许怒意。
越千繁和贺莫彬悄悄对视一眼,都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目光中的惧意。他们原先只是想卖给人家一个人情,谁知却惹得皇帝雷霆大怒,这笔生意也就彻底黄了。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敢隐瞒,越千繁自忖身份,率先开口道:“皇上圣明,甘肃之地本就积弊不少,百姓能得温饱已是难得,更枉论读书出仕。历来科举,甘肃几乎都是倒数,所以到那里为官是天大的苦差事,非手腕高强者不能胜任,官商勾结便在所难免。”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不过,微臣刚才所言也是事情,朝廷虽然屡屡下达诏令,荒年或是灾年不许奸商囤积粮食或是高价售出,但收效甚微,毕竟朝廷总不能逼着粮商卖粮吧?”
风无痕又叹了一口气,这才有些心灰意懒地示意道:“你们两个起身吧,朕刚才一时冲动了些,看来这克制功夫还是不到家。”他见两人仍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笑骂道,“不过是让你们两人白吃了一顿训斥罢了,用得着这般畏缩么,朕又没说要处置!”
越千繁和贺莫彬这才释了怀,斜签着身子落了座,脸上便有些讪讪的。“皇上那是心系百姓,为的也是江山社稷,微臣等刚才的说辞确实偏袒了那些官员,也怨不得皇上发火。”贺莫彬乍着胆子说道。见风无痕脸色平和,他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皇上,如今京城中尚未和顺,不宜对两省过于严厉,您虽是好心,谁知那些龌龊官吏会如何编排您的意思,说不定一曲解就变了味道。”
“唔?”风无痕眉头一扬,显然没想到贺莫彬会说出这种深合情理的话。贺甫荣回京之后,就早早地告了致休,死活不肯再参与政事。不仅如此,他在府中甚至连门生故旧都不见,摆出了一副养老的架势。虽然风无痕心中恼怒,但也知道对方是摆出了一副不再干政的态度,另外也是趁机解散了贺家震慑朝野的势力。然而,这一切显然不符合风无痕的设想。若是没有人能和萧氏一党抗衡,那他的苦心岂不白费?
“好!”风无痕脱口赞道,“能从细微之处看到大局,贺爱卿看来是深得乃父政略的其中三味。”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深邃无比,竟是直接从座上立了起来。“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朕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但你们身为户部堂官,掌管的是凌云国库,自然应该懂得出入盈亏的道理。这一次朕不得不从国库中拨钱粮,但是下一次呢?若不能震慑一下那帮贪得无厌的家伙,难保他们不会变本加厉!”
“皇上圣明!”两人异口同声地称颂道,但这一次却是有几分出自内心的。以越千繁的老辣和贺莫彬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启迪,他们都知道,这位新君怕是要清理官场了。宛烈皇帝风寰照虽然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但晚年却由于掣肘重重而投鼠忌器,因此在国库充盈的同时,各地贪赃枉法的官吏却愈加多了起来。如今新君甫一登基就表达了这等意愿,两人立刻就清楚了今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