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虽然不重,但毕云纶却是听得汗流浃背,他已是听出了其中的警告之意,因此立刻把自己表白了个分明。“微臣只知有皇上,只知有社稷,绝不会从旁人之命。微臣定当谨守人臣之道,惟死而已。”
皇帝见毕云纶诚惶诚恐的模样,心知已是震慑了他,言语便缓和了许多。“勤郡王妃她们对你夫人很是满意,说她识大体,有大家风范,闲时你可以让夫人去王府多走动走动。那几个也都是顶尖的贵妇,眼光自是不凡,能看重你的夫人也是缘分,不用因避嫌而刻意疏远。该谨慎的地方你不妨小心行事,该放开的地方就放手而为,你如今还年轻,前途如何现在断言还太早,因此得分外经心,知道么?”
毕云纶已是感动得满脸热泪,皇帝也没有计较他御前失仪的模样,又安慰嘱咐了几句便让其退去。对于这个儿子也同样看中的年轻人,皇帝也早有期许,只希望他能如己所愿,好好地把守住直隶的大权,也好方便将来自己行事。
直到回府,毕云纶还在琢磨皇帝最后的几句话,心底从糊涂到明了。他起先一直不明白皇帝把此事交给风无痕的用意,现在算是知晓了几分。让自己的夫人不避嫌疑地来往王府,这显然是示意自己不必顾忌和风无痕的往来。明里训诫自己不得陷入党争,这边暗中的意思又不同,他算是领教了皇帝的莫测心意。
既然皇帝已经开口,他也就抛开了先前的顾忌,第一次携着夫人冯氏一同拜访了勤郡王府,让外人大吃一惊。而王府门上的几个下人也从未见过毕云纶,此时见王妃那里的常客冯氏和一个男人同来,哪还会不知怎么回事,连忙飞一般地跑去通报。
风无痕情知此人昨日才见了父皇,今日这般不避嫌疑地前来必是心有所恃,说不定是父皇透露了什么,因此毫不迟疑地吩咐下人将这一对夫妇领进来,一面差人去请几位妻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毕云纶,因此一见面便不由暗中赞叹一声。只见此人气宇轩昂,仪表堂堂,正是古人所谓伟丈夫的模样。他又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不由微微一笑。青楼楚馆的那些莺莺燕燕,当然是最爱这等人物,说不定有些消息便是倒贴也要让毕云纶知道。
刚刚寒暄了一阵,冯氏便被海若欣等四女派来的丫鬟请走,正厅上顿时只剩下了风无痕和毕云纶。两人都是初次打交道,因此言语格外谨慎,试探来试探去的半天没有结果,最后还是毕云纶先转到了正题。
“殿下,大恩不言谢,下官也就不罗嗦了。”毕云纶沉声道,“昨日皇上召见,提点良多,其中不无殿下的好意,因此下官这才携贱内来访。下官既然即将赴任直隶,也想请教殿下几句。直隶算得上是天子近郊,权贵太多,一个不好就会得罪人,不知殿下可否不吝指点一番?”
风无痕把毕云纶的几句话掰碎了思量,终于意会到这是父皇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心下不由更为惊讶,但于情于理,毕云纶的问题他都不能放任不管。他沉吟片刻,这才谨慎地道:“毕大人,正如你所说,直隶乃是天底下权贵最多的地方,王公贵族们往往在直隶各地置有庄园,因此就是那些豪奴便足以让普通官员头痛不已。你这次就任总督乃是皇上钦点,因此有些人可能会心怀不满,你赴任前不妨去拜一下山头,先把礼节做足,如此别人便抓不住你的把柄。”
他见毕云纶点头答应,又接着建议道:“自古为官最怕身边人贪赃,本王观夫人的仪态举止便知她不是这等浅薄的人,因此此事就要着落在你身边的幕僚或是随从小厮身上,一定要立起严厉的规矩来。若是你持身得正,哪怕在小事上得罪了那些大员,他们未必找得到错处。另外一点便是最重要的……”风无痕突然闭口不言,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关碍。
毕云纶不禁有些奇怪,抬起头来看着风无痕,只见这位殿下露出了为难之色,仿佛在衡量那句话是否该说。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起身就是一揖,“殿下有什么话需要教诲,请尽管直说,下官一定谨记在心。”
眼见毕云纶的态度极为诚恳,风无痕不由心中一动,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皇帝关照了此人一些不为人知的话,当下也就不再犹豫。
“现在朝中势力最大的便是贺萧两党,不附贺家,便附萧家,当然,若是本为海氏门生便另当别论。寻常小官尚免不了作此抉择,又何况你这个总督?父皇既然拣了你作直隶总督,便决不希望你陷入党争,但旁人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若是想坐得牢靠,不妨让人放出风声去,说你领了父皇密旨,其中内容可以含糊其辞,总而言之要做出那等假象,旁人忌惮父皇权威,便不敢妄动。”
毕云纶已是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迸出几个字来。“殿下此言岂不是要让下官欺君?”他万万没想到风无痕居然如此大胆,这一个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岂可如此儿戏。“若是传言到皇上耳中,事情可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风无痕淡然一笑,“本王怎敢有欺君之举,毕大人不妨回忆一下父皇是如何交待的。你的职责是拱卫直隶,保护京畿安全,行事有违章法又如何,重要的是不负父皇信任!”
几句斩钉截铁的话说得毕云纶如同醍醐灌顶,顿时清醒过来。想到皇帝交待差事时的郑重其事,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之重,那变通便是无可奈何的事了。“下官谨受教了,定不会辜负皇上信任,殿下期望。”他边说边俯身欲行大礼,慌得风无痕立刻将其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