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朱元璋终于对李维正动怒了,李维正在报告中正式提出安置汉人奴隶在琉球国和人烟稀少的奄美诸岛,触犯了这位至高无上君王的逆鳞之一,海禁。
海禁并非是朱元璋一时兴起决定,从即位的第二年他便颁发了禁海之令,二十几年从未放松,只会愈加严厉,以防倭之名实施海禁,不准民间寸板下海,对大海的痛恨来自他的出身,他对土地有着深深的眷念,他以农立国、以农兴国、以农治国,希望自己臣民能在土地上辛勤耕耘,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男耕女织,黄毛皓首皆有所养,过着淳朴而简单的农耕生活,为此他下令臣民以二十里为限,离乡二十里者必须经官府批准,他认为民之所需者,无非粮食和布匹二者,两者皆可自产,何须离乡?只要自己能生产粮食和布匹这种民生之本,甚至商业也是多余的。
而与土地对立的就是海洋,大海的一望无际意味着自由和无拘无束,他唯一管不到的人就是渔民,他的政令去不了的地方就是大海,他对海洋无法控制,因此他痛恨、他惧怕海洋,他认为海洋文明就是农耕文明的天敌,是对他至高无上君权的挑战。
李维正提出安置琉球汉人奴隶在海外的建议恰恰刺痛了朱元璋最敏感的地方,这是海禁和海权的两种观点第一次碰撞了,尽管只溅起一颗小小的火花,但还是令朱元璋勃然大怒,他为了平息倭寇,可以容忍李维正一再使用海上临机之权,但他决不能容忍他触犯到海禁国策……
当然,除了朱元璋本人以外,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他发怒的真正原因,朱元璋发怒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朝野,有人窃喜,有人叹息。
午饭时间刚过,吏部尚书詹徽慢悠悠地来到了兵部衙门,现在还是休息时间,春困秋乏,大家都抓紧时间小睡片刻,衙门里显得很冷清,詹徽走到兵部大门前,两个靠门打盹的小吏见吏部尚书到来,吓得腾地站了起来,詹徽连忙摆手笑道:“不妨事,我只是来窜窜门,不用这么紧张。”
他探头看了看又笑问道:“你们孙尚书出去了吗?”
“回禀大人,孙尚书没有出去,就在衙门内。”
“好,你们忙吧!我去看看。”
詹徽背着手悠悠哉哉地走进了兵部大门,兵部和吏部一样格局,占地广阔,院子幽深而复杂,一条中轴线贯穿其中,兵部各司科则沿中轴线两边分布,詹徽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底,便来到了兵部尚书孙家泰的朝房前,房门虽然没有关,但吏部大员进入兵部的要地,多少是有些忌讳,他对一名从事说了一声,从事进去禀报了,片刻出来道:“詹尚书,我家大人请你进去。”
詹徽背着手走进了朝房,迎面便见孙家泰迎了出来,他笑呵呵道:“詹大人,怎么中午过来?”
“闲来无事,特来看看孙大人。”
“嘿嘿!我就猜到你会来。”孙家泰神秘一笑,一摆手道:“大人请中堂坐。”
中堂是尚书休息待客的地方,孙家泰请詹徽坐下,又命人上了两杯香茶,他摆摆手,命左右人都下去,待门关上,孙家泰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轻轻往詹徽面前一推,眯着眼笑道:“这是他奏折的副本,詹大人看一看便知道皇上为何要发火了。”
两人目光一触,两人皆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真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用自己开口,孙家泰便知道他所来的目的了,詹徽将茶杯放下,随手拾起奏折,看似不经意,却一字不漏地将李维正的奏折看了一遍,他将奏折一合,轻轻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问题还是出在‘临机决策权’上,他居然又擅自用它威胁藩属国,看来,此人还是太嫩了一点,不懂皇上的深意啊!”
“詹大人,我也想问一下,皇上究竟是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