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被拉开了,但郑鹏的心却全在雅阁里,一双耳朵也竭尽其能的探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细微模糊声响。
先是一阵儿杨国忠带着剑南方言的辩解声,郑鹏在外面也能听到这模糊声响,可想而知里面的声音该有多大了。
一听到这声音,郑鹏就有些急了,嘴里嘟嘟囔囔道:“我这姐夫就是太斯文,杨国忠都这么大声了,怎么还听不见他说话?这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唐离与杨国忠如今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两大权贵,事情牵扯到这两个人时,郑鹏因着和唐离的亲戚关系还能这样说话,王耀武却是丝毫不敢乱插言,许是今天一句插的不好,异日就能埋下无穷祸患,所以听到郑鹏的嘟囔他也只当作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的肃立不动。
郑鹏口里的嘟囔刚完,就听着里边又是一阵“哗啦”的巨大声响,“莫非杨国忠这厮恼羞成怒动手打我姐夫了?”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那个温文尔雅的姐夫就不象个会动手的人。脑子里一冒出这个念头,郑鹏脚下就忍不住想往前冲,却被身边的王耀武给紧紧拽住了。
恰在此时,就听里面传来李睿的厉喝声传来,“来人!”
王耀武的手刚松开,郑鹏就跟兔子一样窜了进去,苦笑着摇摇头,王耀武压压手示意其他人不必动后,自己也紧随其后进去了。
说来这也不过是眨眼间功夫,王耀武二人一进雅阁,就见到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杨国忠杨相爷,居然被那个身带重枷的肮脏人给死死压在了地上,不仅如此,这双手被锁的人正竭力抬起上半身要用重枷去打下面的杨国忠。
“狗咬狗!给朕把他们拉开!”李睿说话时既是讥嘲,又是厌恶。
一听这话,再见李睿脸上的表情,王耀武脑子里蓦然冒出一个念头,“杨相完了!”就在他应命要往纠缠在地上的两人走去时,却被身前的郑鹏用身子微微扛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儿的耽搁,那肮脏人已连人带枷砸了下去,“啊”的一声惨叫出口,下面的杨国忠鼻子被砸,顿时就汩汩流出鼻血来。
眼前这肮脏人虽然手上带着枷,但看他这架势分明是已将杨国忠恨之入骨的拼了命,若依着郑鹏的本心,还想再晚些过去,好让杨国忠再跟刚才一样狠狠挨上几枷,无奈这时候王耀武已推开他抢上前去,见状,他也只能上前,二人合力将满脸狰狞的肮脏人给拉开。
“不该听的绝不听,不该看的绝不看”这是王耀武初补御林亲卫时他母亲唯一嘱咐的话,今晚经见的这一切都让王耀武清晰无比的知道,眼下雅阁里说的事儿绝对是本朝最大的秘辛,有些秘密是能杀人的!象眼前这种秘密绝对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将人分开之后,王耀武见李睿没什么表示,便一把扯起郑鹏往外走,这胖子因见杨国忠挨打,兴奋之下正瞅着机会冲他姐夫挤眉弄眼的。
出来,关好门,郑鹏依旧是乍起耳朵,王耀武也依然是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不过这回雅阁内传出的声音却不再是争辩,而是越来越大的哭声,夹杂在哭声里的是杨国忠带着剑南腔儿的含糊不清的话语。
雅阁内,在一切罪行都已确认,在最初的震惊与恼怒过后,渐渐平静下来的李睿看着趴伏于地痛哭不止的杨国忠,眼角也微微有些湿润,毕竟这年余以来随着唐离不断外出出任使职,杨国忠就是他身边最亲密的臣子,许多个白天,两人在勤政务本楼商议国事。许多时候,是眼前这个人费尽心思的想办法为他解闷,使他高兴,自从登基以来,凡是他所说的话,这个首辅相公无不是竭力实行,在当初叛军围攻潼关时,更是他一遍遍安慰自己……作为年仅十五岁的国君,李睿虽有明君之志,但他却毕竟无法象真正的雄主那样无情,能将理智与感情严格的区分开来。毕竟他只有十五岁,看着身前这个往日里对自己言听从,百般讨好的杨国忠成了这般惨状,在震惊与愤怒之后,李睿的心里也有丝丝怜悯与顾惜。
卖官敛财,收受巨额贿赂,鲜于仲通指认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李睿都可以原谅,甚至连杨国忠纵容下家人大量贩卖私盐牟利,李睿也觉得还可咬牙忍了。但事涉太后身死这样的份属谋反的重罪,李睿清楚的知道自己再没了退路,然则真要亲口将他处决,看着杨国忠的惨状,再听着他如此的哀声哭泣,李睿却觉实在难以出口。
正在李睿迟疑难断的时刻,旁边唐离的声音淡淡响起道:“本朝以孝道为治国之根本,杨国忠为一己权欲之私,连国母生死也可弃之不顾,于公,这是身为臣子的大不孝!于私,杨国忠与太后份属血脉至亲,种种作为实属不悌,陛下若今日宽恕这不孝不悌之人,虽全了君臣情意。然则陛下却负了对太后的孝道,此乃国本动摇!陛下今日若一时心软,则异日何以入太庙?何以统御四海九州?何以成就太宗之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