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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下午,终于大礼将成的唐离瞅了个空隙想着溜回府中好生补上一觉,这三天连带着他也没睡好,刚走出承天门,却见着一身麻衣道袍的李泌施施然而来。

“国公爷!”李泌说完不等揖首,唐离已三两步到了他身边,笑吟吟道:“我们都累个臭死,倒是观主你好清闲!入宫城已是两月有余了,李道长可住的习惯?”

眼见着唐离是往外走,李泌索性也转了身子,随着唐离一路往朱雀门走去,听着这话,他倒是淡然一笑:“茅草窝如黄金台,出家人原本就该如此,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说完这句,他才又嘿然一笑的低声补充了一句,“别的倒也罢了,若说有什么不习惯,就是吃不得国公爷府上的离酒了!”

“酒属五荤,你这道士看来还是六根不净”,闻言,唐离哈哈而笑,“你也别叫我国公爷,还是别情听着入耳。至于离酒嘛!我送去内宫观中总不合宜,要吃便来我府上就是,你旧日住的那个偏院还给你留着,你若想吃离酒就自己来,来去自由,我也不拘你!”

听说唐离将那个院子依然留着,素来神情散淡的李泌脸上也一闪而逝的露出丝丝感动,不过这人是个不好感情外露的,嘴上也就只淡淡的道了句谢。

“关于护军使制度那些补充章程的底本是出自你的手笔吧!不用摇头,这事你瞒不了我!陛下将你安置在这个位子上,就是看重了你的才智以备咨询的。凭胸中所学致君尧舜上,此岂非正是道长平生之志?”

“此诚知我之言!不过这岂非也是别情所愿”。

听他这么说,正前行间的唐离抬头看了看两侧连绵壮丽的皇宫殿宇,淡淡一笑道:“我与道长相处时日虽算不得长,但实可托腹心,道长真不知道我心中所想?”

“天下安宁,大唐再现极盛之世诚然是我所愿。但就我本性而言其实是个散淡人,原本就想着能在金州山水清明之地奉母终老的,孰知机缘凑巧,蒙两代陛下青眼一步步走到今天。今个儿没有外人,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长安我是住够了,什么‘国公爷’也听的心烦。只想着有一日能重回故土,远离这喧嚣好生过过漫游山水的悠闲日子”,言至此处,满脸皆是神往之色的唐离扭头看着李泌道:“道长可知我现下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眼前这位主儿十七岁中状元,如果刚过二十已做到世袭罔替的一等国公,上得天子依为腹心,下得百姓声望无双,才子之名播于天下,家中豪富,又有如花妻眷,仔细想想,李泌还真没想到他能有什么念念不忘的遗憾,“是什么?”

“凡我大唐贡举上京赴试之前,谁不要漫游天下已广见闻、交好友?我只恨当日家贫,上京又急,没能象其他举子般游历四方。交朋结友原是个知心投契,这要缘分半点强求不得,但未能亲历我大唐秀丽山川,诚然是我心中第一大遗憾。‘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谪仙人这短短八字使人闻之便油然而生向往之情啊!”说到这里,唐离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听着这话,李泌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除李太白这号儿酷爱山水的人之外,其他那些举子又有多少是心甘情愿去漫游的?还不是想借着漫游的机会一来广交朋友,砥砺学问;二者更重要的是求四方干谒,希望能在到达长安之前就博出些名声来。这都是不得已的办法,若是能十七岁就中举,打死这些人怕也不愿千里万里的周游了,眼前唐离这番听来恳切无比的话语怎么听都有“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之嫌,想到这里,李泌也只能微微苦笑着敷衍道:“别情才情旷逸而有山水之志,诚然名士风度!”

唐离见李泌说话间言不由衷的样子,知他是对自己的想法不以为然,这也难怪,比之他这个后世穿越人,唐时,尤其是盛唐前后人的功名事业心明显重了许多,在大唐极盛中长大的他们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的想法,李太白如此,杜甫如此,眼前这个胸中大有丘壑的李泌道士也是同样如此,不同时代背景下长大的人,想要他们与自己所思所想产生共鸣,也委实太不现实了些。

针对唐离意欲退隐的想法草草敷衍了两句,李泌当即转了话题,左右看看后低声道:“别情,近些日子你可觉察出异常来?”

“什么异常?”

“杨相!”脸上露出一个思虑的笑容,李泌低声缓缓道:“自别情你平叛功成回京之后,在这朝堂上杨相可是步步退让,只要别情你所提议之事,他一回都没驳过,若说这些都是为避你之大胜后的锋芒倒也勉强说的过去,只是节度使改护军使这关系到军权的大事他也不闻不问,就有些太反常了,可不象是咱们这位首辅相公一贯的行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