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记下了”,低头福身一礼,玉珠转身出房而去。
目送玉珠离去,唐离静坐了片刻后,才起身向房内西墙走去,这里有一个精致的楠木长腿案几,案几供奉着一尊唐老夫人自大慈恩寺请来的观音大士,虽然这是唐离此次奉差出京时老夫人唯一给的东西,但只看观音大士像前干净的香炉,就知她往日根本就没香火。
缓步走到观音大士前,唐离拈香三柱,虔诚无比的默祷良久后,才转身走到门前,“来人,备马,去帅府”。
被众多黑甲护骑围住的帅府因为进出的人太多而失了肃穆的气息,府门前蹄声不断,不时有头扎红巾的急脚递进进出出,进了第一进院落,就见一个穿着录事参军服饰的中年汉子在叫嚷不休,而他身后,坐着一排十多个书吏,在核实收进文书的同时,又将一张张盖着军粮使印章的调粮文书发出,旁边乱哄哄围着的是口音不同的各部粮官,这也不过才四月天,北地还颇有些凉意,但许多读书人出身的书吏也都如分管他们的录事参军一样,脱成了光膀子,饶是如此,仍然能见到他们脑门上、脸上不断有汗珠渗出,间或还有书吏猛然站起身来同对面站着的粮官们一通大吵,整个第一进院落的气氛既紧张又喧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唱礼?”挥手止住正欲唱名的护卫头领唐九,唐离率先向内走去,里面忙碌的厉害,也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纵然有看到的,不等他们行礼,唐离就早已过去了,引得这些各部粮官们心下惴惴,“莫非军情又有重大变化了?要不历来对咱们这些老粗极为和煦的监军使大人何以会如此?”
唐离自然没心思猜测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二进、三进院落里进出的将领或文官们虽然品级渐高,但若论喧闹却比第一进院落中一点也不少,唐离就亲眼见到第三进院落中有一个参谋赞划的幕僚文人与一个统兵武将用手戳着面前的山川地理图,神情激烈的差点没打起来。
过了第四进院子,直到穿过内院的圆月雕花门,喧闹声才越来越小,此时的内院早已不是安置家眷的所在,成了哥舒翰的核心指挥区域,与外边的嘈杂不同,这里面倒是安静的很,唐离走进大开门户的内院正房,见到哥舒翰与数个贴身幕僚正在看着山川地理图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唐离的脚步声惊动了哥舒翰,扭头见是他到了,哥舒站起身迎上前来道:“别情来了,快坐!”
那些本在与哥舒翰议事的幕僚们见唐离到了,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也就结伴一起退了下去。
接过护兵送上的茶水放在唐离身边的案几上,隔几而坐的哥舒翰看了看唐离的脸色,沉声问道:“别情,有新消息了?”
“暂时还没有”,闻言唐离摇摇头,“哥舒,这几日为家事我心思也乱了,现在战况如何?”
“战事一切顺利,别情你放心就是”,端起茶盏,哥舒翰小呷了一口后道:“相州才打退一次范阳军的进攻,蔡希德、田乾真可是安胖子手下数得着的大将,他们两人联手攻了一天一夜也没能动相州分毫!最后留下六千多具尸首退回河东道云州了。薛嵩总算没辱没他祖宗的名将之誉,李晟统兵也是好样的。经此一次,范阳军要想再来就得掂量掂量了!咱们粮草辎重不缺,又有坚城可守,他来是死,不来在河东也是拖死,进退两难哪!”以哥舒翰豪爽的生性,若非唐离有事,说到这里他非得豪笑几声不可。
说完这些,哥舒翰蓦然想起一事,遂又补充道:“对了,别情你上次去贝州见的田承嗣这次也出了大彩头”。
见哥舒翰想笑又强自压抑的模样,唐离暗自警醒了一下儿,说起来这段日子他不痛快,监军使府就没再听到过笑声,更别说见到笑容了,如今哥舒翰也是如此,再这样下去自己别成“祥林嫂”了,惹得谁见谁不痛快。一念到此,唐离尽力做出一个笑容道:“田承嗣?他怎么了?”
唐离虽然笑的勉强,但他能笑出来,也让哥舒翰松了口气,伸手隔着案几拍了拍唐离的臂膀叹声道:“这样就好,我知道别情你与我那弟妹伉俪情深,但也不要一味如此伤悲,如此既伤了自己的身子,也让我们这些人想劝你都张不开嘴”,伸手重重又拍了两下后,哥舒翰续接着刚才的话头道:“田承嗣真是个狠角儿,前次你去了贝州,他随后就谴人将降表送到了我帅营,只是对外却一点风声没透,这次他那魏州本是挨着相州的,打仗正烈的时候一点动静儿没有,等蔡、田兵败的时候,他又赶上去佯做犒军,狠狠将殿后而行的田乾真给咬了一口,吃了他这个本家八千多人马,说来薛嵩在相州打生打死一天多,还不及这田承嗣功劳大!这也倒罢了,举旗归唐这么大个事儿,整个魏博能一点风声不露,田承嗣掌军能力由此可见一般,此人不简单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