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光好》,当日太后听完新曲,还曾说要召爱卿来填一首妙词才显的相得益彰,父皇也是大笑称赏的,老师,这件事你莫忘了!”负手注目着前面远处的浩渺烟波,李睿始终不曾回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当日老师教我这首《代悲白头翁》时,我直觉着这词真是漂亮,而今终于明白这两句词的意思时,却早已物是人非了!”说到最后这句时,李睿的话音中已有哽咽之意。
黯然一声轻叹,唐离跨前一步轻拍着李睿的肩膀以示安慰,“人生自古谁无死?自远古三皇五帝,到秦皇汉武,纵然有盖世武功的君王也难免一日驾鹤西去,先皇在位垂四十年,废韦后、诛太平,手创开元盛世,如此功业足以流芳千古,为后人谨记,如此虽死犹生!睿儿你也莫要太过悲伤”。
李睿纵然这半年变化大,也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此时触景生情之下,再也忍不住的啜泣出声,不过他也毕竟不是普通十四岁的少年,是以短短的发泄过后就拭干了眼泪,“唐卿,朕要安禄山的脑袋!”
“唔!臣遵旨”,唐离答话之间,李睿已转过身来,适才脸上的悲戚神色都已化作了愤恨,“朕不仅要安禄山的脑袋,朕还有灭他十族,朕要柳河安氏再无一丝血脉流传,朕要他列祖列宗就此绝了血食”。
“臣遵旨!只是……”不等唐离后面的话出口,李睿已打断他道:“朕明白卿家要说什么,只是朕既是皇帝,也是先皇的儿子,先皇虽是由李亨那逆种下毒害死,但究其根源还在安贼身上,朕若不能为先皇报仇,还有什么脸面执掌大宝,有什么脸面去见宗室皇亲?若是朕连报仇都不能快意,还要当这皇帝做甚?”
“安氏不臣,起兵谋反,此乃十大逆之首罪,依我《大唐律》,纵然陛下不说,安贼也要被灭九族的,臣忝为监军使,自当尽心此事,以全陛下孝心”。
“朕信得过爱卿你!只要能以安贼告慰先皇,卿你需要多少兵马朕就给你多少兵马,需要多少钱粮,朕就给你多少钱粮,这天下任谁也别想动摇朕的决心”,狠狠一挥手,李睿斩钉截铁道。
一时无话,李睿就此折道,竟是再不肯到太液池边,又静静走了半柱香功夫后,心情平定下来的李睿才又问道:“现在就你我两人,平叛之战能在何时结束,老师能不能给我透个实底儿?朕也好跟群臣打擂台说话”。
“怎么?”
“也没什么!”向唐离一笑后,李睿与年龄明显不相符叹息道:“以前做凉王的时候,总以为我皇家必定是富有四海,这几个月下来才知道朝廷有多穷!天宝十余年,先皇倦政,悠游宫室,开元间攒下的底子早就不剩什么了,如今大战开打,三十万人人吃马嚼的半年下来,朝廷已是精穷了!不怕老师笑话,我现在最怕见的就是章仇兼琼,他生是个讨债的,天天见面不是叫穷,就是说户部库里如今都能跑老鼠了,其他还有工部、将作监这些个支应大军军需的衙门,那个见了朕能有好话?”
“噢!那杨相又如何?”
“杨卿倒是能为朕分忧的,若非有他这个首辅相公压着,朕这日子只怕就更难过了,实话说,那些朝臣促朕下诏催你急战的奏章,朕当日也有意令人封匣了转送你手,还是杨卿劝朕压住了,要不老师你在两河能这么安闲?”李睿说到这里,站住步子看向唐离笑道:“老师,此次平叛之战大胜,你与杨卿六四分功,你前线作战不易,他在后方拼命给你筹集军资也难。”
章仇兼琼,还有那工部尚书都是铁杆的杨党,若无杨国忠指使,他们岂能如此叫嚣要急战?一边让手下这些人上表催促急战,一边自己在李睿面前演戏,听完这些,唐离还真不能不佩服杨国忠讨好卖乖的手段,若论这些狐媚小意儿,自己还的确不如他。
只看现在李睿提及杨国忠时一脸的赞许之色,唐离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一个月,最迟一个半月,朝廷三十万平叛军必能班师回朝”,沉吟片刻后,唐离脸色肃正说道。
“一个月!此言当真”,见唐离点头,李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就好,去年杨卿在岭南道试行两税法,如今已初见成效,不几日漕船就能将今年的春税解来京中,朕再裁减些宫中用度,加上户部原本的底子,这一个月撑下来该没什么问题,终于不用再看章仇兼琼的脸色了,这日子怎一个好字了得”,一时高兴,李睿竟忍不住又露出几分童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