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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将军猛将之名传于两河,不想竟是如此雅人”,放下手中茶盏,唐离直入主题,“今日将军举旗归唐,异日你我再续今日茶会,实是快意!”

“末将愿降,还请监军使大人收录”,田承嗣倒也没有多弯弯绕,起身向唐离行了参礼后续道:“末将十六岁从军以来便在魏博,二十余年军中生涯实难再变,此番归降监军大人,只求能仍在军中,在魏博效力,便是为一守营老卒也心甘情愿,此事还请监军大人体恤。”

“田将军但坐便是”,唐离听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并不吃惊,“某此来两河只行监军之职,具体战事自有哥舒大帅居中主持,田将军若降自然便在哥舒大帅麾下,这一节将军还需牢记;为守营老卒的话且莫再说,当今圣上贤明,岂能如此对待有功之臣?便真有委屈将军处,本监军也断然不能坐视。至于战后如何安置众将,朝廷自当赏功罚过,将军勇武,此次平叛之战中定能克建功勋,介时是要大用的,如何能以区区魏博束缚了手脚”。

唐离话虽说的入耳,却将其所提之事系数堵死,田承嗣闻言眉宇间微微一皱,但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反是继续笑着言道:“多谢唐大人回护之意!大人诗名动于天下,魏博两州虽三岁小儿亦能诵的几句离辞,只是世人皆知大人文才天成,却不知大人于武事上也是才华横溢,至少我魏博军中上下皆知此次大战方略皆出自大人,数月之间不废一兵一卒便使范阳军自困河东,只让我等武夫钦佩不已,正是缘自于此,某一有归降大人之意,营中上下皆弹冠相庆,愿为大人效死。今日尔等若知大人不肯收录,还不知这些粗笨儿郎又该生出什么心思来?至于此战之后,若朝廷有意谴新任官吏来魏博两州,我等臣子自不敢有违王命,但愿能全军北出榆关,为朝廷镇守塞外诸部,此愿若成,魏博上下四万将士感激不尽”。

奸狡如田承嗣,自然知道范阳大势已去,此次主动联络请降,并花下偌大心思投其所好的招待唐离,一则是为自保,免得在此次大战中落得身死无地;另一个更重要的则是为战后的安置与出路。如今唐廷中的形势他自然知道,而唐离一党渐渐势成的景象他也清楚,在他想来,若是能如郭子仪、李光弼一般成为其心腹统兵将领自然最好,是以开篇说话时便直言要投奔监军使大人门下,并希望以此能保住魏博老巢;及至唐离回绝,知道此路不通,他便立即抛出心中早就定好的方案,出河北,离开中原到榆关之外的大唐藩属部落中去做土皇帝,若是能得如此,实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最佳选择,当初安禄山就是以此起家。

“某是大唐监军使,归降大唐与归降我何异?哥舒大帅总领三镇,能对属下二十余万大军爱兵如子,又岂会对魏博军士另眼相看?田将军过虑了!”看着眼前神态温和,恭敬异常的田承嗣,唐离心下暗叹一切皆是天定。其实自范阳起兵以来,田承嗣便多是率军镇守魏博两州,护持粮道,并不曾参与河东大战,与其他胡将比起来,相对与朝廷结怨并不甚深。且此次陇西军攻打阿史那承庆残军时,他虽相距甚近,也不曾稍有异动。他的这种种作为,实在是朝廷最好,也是最理所当然的招降对象。其后,不等朝廷上门,他已知情识趣的主动归降,且对来商谈此事之人用尽了心思的投其所好。以上种种,若不是遇上尽知其底细的自己,随便换上另外一个人,只怕也要对他满是好感,没准就应下什么来,只是既遇上自己,他这千般做作也只能无用了,“战后安排之事实非某能私自决断,田将军如此要求某实难应承”。

见自己前后两条路都被唐离堵的死死,田承嗣脸上再也忍不住的露出了失望之色,唐离见他如此,福至心灵的心头一动,一个从不曾想过的主意蓦然浮上心头,脑海中电石火花般将此事又过了一遍觉得可行后,便再不犹豫的放低了音量,恳切声道:“田将军既有归降之意,不去哥舒大帅帐下,却直接寻上我这有名无实的监军使,分明是刻意赠功于我,加之适才初见,将军种种布置无不是费尽心思,某又非泥人,焉能心中无感?”

见唐离突然话音一变,由刚才的事事拒绝变为温言抚慰,正在心中盘算是该降还是拼死一战的田承嗣顿时精神一震,细听唐离说话。

“劝降敌军大将这样的功劳某岂会不想要?并不是我处处要驳将军,事已至此,我也再不相瞒了”,略略靠前了身子,唐离的目光愈加柔和,声音也愈发恳切,“先皇待安禄山可谓极尽君宠,但其不思报效,竟生出这样的虎狼心思,范阳一反,实在是伤透了先皇、今君及满朝文武之心,此次某离京北上之前陛辞时,陛下已下了严令,纵然两河流血千里,也要将安贼生擒活捉,送往京中凌迟处死,其余安贼九族以内概不能放过。至于随其起兵之人,朝廷也绝不宽赦。当今陛下年少气盛,实在已是将范阳叛军上下恨到了骨子里”。

听唐离此言,田承嗣倒并不吃惊,这本是意料中事而已,耳边唐离的声音续又道:“田将军虽有心归降,但某也说句实话,纵然将军在其后大战中立生擒安贼之功,再想续留河北道也是不可能的了,更别说仍留魏博两州。至于率全军北出榆关之事,只怕将军刚一出口,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将军聪慧,自能解得我这番话可有半句虚语?”

唐离所说没有半点高深,字字句句都是大实话,田承嗣虽然听了心中一片冰凉,也只能无奈点头。

“明知此是犯忌之事,又何必执意而为?适才将军所说之事,便是我爽快答应,将军可能信的?毕竟这朝中并非我可一言专断”,唐离似真似假的一声长叹后,因又劝道:“其实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以将军之才,换个所在未尝不是另一番新气象?眼下范阳军龟缩河东,外乏粮草、内有争斗,覆亡只在早晚之间,此正将军建功立业之时,设若魏博军能在此战中立下大功,某虽不能达成将军所愿,却也愿为将军承诺一个‘节度副使’之职”。

“大人说什么?”田承嗣神情一震:“节度副使?”

目光没有半点游移的迎上田承嗣的眸子,唐离斩钉截铁道:“是,只要将军能在此战中功勋相当,战后朝堂叙功,某必当还将军一个节度副使之职,当然,将军是难回两河了,不过也不必挂怀,今日在此,某愿击掌为誓,不论将军此后在江南何镇任职,某必说服圣上,准将军至低带三万旧部随同上任,如何?”

到唐离这句出口,田承嗣脸色终于大变,如果说刚才的“节度副使”还有可能是个架空的圈套,那唐离答应其带三万旧部同行就是打消田承嗣顾虑最好的良药,“大人此言当真?”

“将军是信不过某有说服陛下及杨相之能?此次大战某任总监军,战后叙功,若要力保一个节度副使当无问题”,傲然说完这句,唐离眼神一变,注目田承嗣沉声说道:“又或者将军是信不过本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