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听到这女歌之声,原本头前带路的石榴停了脚步回头低声道:“我家夫人最好离辞,你是读书人,进去若得着空儿不妨也吟上几首,若是博了夫人欢喜,能调职到书房侍候也说不定,尽自你做的一手好饮食,但一个大男人老窝在灶房也不是事儿,记住了!”见唐离点头之后,石榴这才一笑后继续前行。
进了院子正房,其间正有一个歌女抚弦而坐,想来刚才的歌声便是出自她的口中,屋里分置着两个大火笼,相州贡炭燃烧时发出轻微的“荜拨”声,为温暖如春的房内平添了几分静谧之意,然则,房内却没有女主人。
“你且在此等候,我进去禀知夫人一声”,率先进了正房的石榴见状,回身吩咐一句后便向隔着一层轻幕为遮的内房走去,“你自去就是”,唐离这句话刚刚说完,蓦然就听内房中“啪”的一声脆响,却不知是什么瓷器摔碎在了地上。
石榴闻声,也顾不得唐离,口中唤着“夫人”挑帘进了内房。
既然进了内室,唐离不便探看,乃自寻了靠近火笼处的胡凳坐下,将一双温软修长的手在火笼上烘烤,那歌女诧异的看着唐离的动作,想来她还不曾见过有这么大胆的下人。直到被看的紧了,唐离向她微笑致意,这歌女才含羞低下头来。
“夫人唤你进去!”隔了片刻功夫,脸上满是疑惑之色的石榴走出内房,向那歌女说了一句后,复又自茶瓯中为唐离斟了一盏茶递过,“夫人今天心情不好,你稍后回话时仔细着些!”低声说完这句,她便转身放轻脚步去了。
石榴刚出房门,那歌女便又重新走了出来,默默重坐回春凳后,便又抱起了斜放在身边案几上的琵琶。
耳听歌女拨弦调音,近来久已不闻丝竹之声的唐离索性收了心思,手上轻转着白瓷茶盏,凝神细听。
那歌女拨弦定调之后,也不用牙板,就此和着中平之音的琵琶曼声歌道:
良人白白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如今妾以羞君面,君到来时近夜来。
开腔便是此歌,唐离眉宇间闪过一道讶色,刚才来时的心悸莫名又起。那歌女却不曾理会唐离的心思,将此四句唱完后,纤纤五指微一抹弦,勾音变调处,歌声复起道:
长安此去无多地,郁郁葱葱佳气浮。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醉栖何处楼?
与刚才那曲不同,歌女唱到这首诗时,乃将最后两句复唱一遍方才结束,一时间,“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醉栖何处楼?”的探问在房内流转不息,听到此歌时,唐离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手中的白瓷茶盏却再也转不下去了。
连续两歌之后,那歌女犹自不肯停歇,上曲回音仍然袅袅盈耳,随着一声急促的挑弦轮拨,原本尚属平和的琵琶在一阵疾雨过后,陡然变调成凄厉的追问,而这声声琵琶里满含的也是情恨缠绵的不甘:
日日悲伤未有图,懒将心事话凡夫。非同覆水应收得,只问仙郎有意无?
韶妙如何有远图?未能相为信非失。泥中莲子虽无染,移入家园未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