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由土围子和上面盖草搭成的酒肆,虽然里面因为各处窗户的采光不好而显的有些暗淡,但好几个通红的大火笼却使酒肆内一片暖意。
“太白兄请!”掀开粗毛毡,唐离随着李白刚一走进酒肆中,顿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好暖和”,惬意的一声叹息,伸手使劲搓了搓脸的唐离回身叫道:“小二,快送几瓯温好的酒来!”
因这正是半上午,酒肆中人却不多,先一步进来的唐九早占好了几副紧邻火笼的座头,坐下身来的唐离伸手在火笼上烤了烤后,边解着大氅边笑着道:“这关内道我去年也曾来过,不想冬天这么冷的,早知如此,就不舍了那车,真是委屈太白兄了”。
“这冷倒不算什么,只是风太大”,一手解着大氅,李白的另一只手已向小二手中的托盘伸去,端过一碗温酒一饮而尽后,先自喝了一声“痛快!”才又笑着道:“别情你没听岑参军《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所说,‘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要说冷,这才是真冷,我只是老了,老了呀!”
“老?王帅爷一点儿都不老,今年年初我去丰州安北都护府时,还见着老帅爷开三石弓跑马骑射,身手丝毫不减多年,这次薛嵩小儿竟然敢犯境丰州,老帅爷定要让他有来无回”,不防有人接话茬儿接的这么好,唐李二人一愣之间相视一笑后扭头看去,却见接话的是一个身穿轻便皮甲的中年军汉,而与他同桌而坐的则是一个低级幕僚模样的文士。
“这次怕是不好说,那薛嵩乃是薛仁贵之孙,可是正宗的将门虎子,听说他当年还没从军的时候就以武勇名冠长安,臂力骑射号称第一,再加上此次以六倍兵力来犯,丰州僻地,兵员素质本来就差,城防也不严整,只怕……”口中嚼着胡豆咯咯嘣嘣的幕僚说到这里,满脸忧色的一叹。
“他薛嵩名将之后却从了安禄山造反,真是羞死先人,还狗屁的将门虎子,这样的龌龊人也能是王老帅爷的对手?”这军汉口中虽然这般说话,但毕竟底气已没了刚才那么足,安北都护府组建不到两年功夫,原是为防回鹘马贼入境袭扰而设,兵员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三千人,且还多是从地方团结兵中抽调而来,加之丰州地处穷荒,人员凋敝,也无力修整大型城池,此次薛嵩以六倍兵力压来,其结果还真难预料,仰头灌了一大碗酒,那军汉瓮声道:“要说王老帅爷也太固执了些,哥舒大帅早有意上奏朝廷请老帅爷接替朔方节度,王老帅爷不肯,非得守在丰州那兔子不拉屎的地界,就连哥舒大帅派调去的军马也不接收,要不就是借薛嵩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犯境丰州”。
“王老帅爷可是天下有名的太子党,李亨那事儿刚过,朝廷能让他接任朔方节度?至于不接收援军,也是老帅爷怕连累了哥舒大帅”,咯咯嘣嘣嚼着胡豆声里,那文士的声音清晰传来道:“要说根子还在唐大学士那儿,要不是他那‘给地不给粮’的军略,薛嵩那至于会在现在倾巢而出攻打丰州,你看看这天儿冷的,别说打仗,就是行军也难,薛嵩也是饿极了不得不出手”。
“论说去年在凌州守城战中的表现,唐学士虽是个状元公,倒也算条有血性的汉子,没想到脑子也这么好使,给地不给粮,嘿!饿死这些龟孙子才好!”军汉恨恨骂了一声后道:“现在只盼着李晟将军援救丰州的军马能早些到,咱这陇西两镇十几万弟兄毕竟都曾是王老帅爷的兵!”
“上天保佑吧!”王忠嗣大半辈子都在陇西军中度过,且其治军严谨又爱兵如子,是以在陇西军中极得爱戴,文士这声叹息中的担忧之意却是出自至诚。
静听完这段对话,小口呷着酒的李白摸了摸身边靠着的长剑,满带遗憾道:“又有战事了,可惜咱们走的慢没赶上”。
对于李白这一路上时时表现出的好战之意,唐离只能无语,恰在此时,门幕开处,伴随着一阵儿冷风,走进个一身缎袄的管家模样人物来。
“店家,把你这最好的酒先温上,炙羊腰也备好,另外有什么鲜蔬也都整治齐备”,那管家进了酒肆先向老板一通吩咐后,转头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座头布置后,便向那唐离几人道:“我家老爷要在此歇脚,劳烦诸位让个座儿,曹山,给四位客人奉茶钱;曹海,给老爷准备座位”。
“谁说要让……”这间酒肆之中就属那军汉文士及唐离这两副靠着火笼的座头最好,见这管家自说自话的铺排,那军汉拍案而起的同时,刚一张口骂人,便被身边的文士给拉住了,他显然知道这一行人的来头,低声耳语了几句后,那军汉虽然脸上犹自愤然,却也抓起茶钱与那文士结伴出了酒肆。
“不长眼的丘八!”低声骂了一句后,随着那管家一伸手,随即就有下人上前清了那副座头,摆好兽皮坐垫。
扭头间见唐离这副座头上没什么动静儿,那管家眉眼一挑之间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浅笑道:“有劳了!曹山,再给二位多送两贯茶钱好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