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郑鹏见唐离及李睿只是看着他笑,却不说话,泄了气道:“好好好,就当我没说”,随后他又发牢骚一般高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这样子惹的二人笑的更厉害了,等他诵完,唐离边向里走,边笑着道:“一个晨练就是劳你‘筋骨’了?再说晨练也跟天降不降大任没什么关系。只要你能身体强健就好”。
“姐夫这话我爱听!”听唐离这么一说,小胖球却高兴起来了,“不象那个王侍读,天天开口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天那有那么多大任要降?人贵适意,所谓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只要能过的舒服就好!”因近日来的繁琐与昨夜那番深谈,加之眼前又有一个不拘的气氛,一时心有所感的唐离随口就说出了这些话来,不过刚一说完,他就觉出不妥来,缓了缓步子向李睿道:“睿儿,我这话是说给鹏儿听的,你是一国之君,身负万民之望,这是一等一的‘天降大任’,可万万松懈不得”。
四周静谧,三人缓缓向前行去,眼前的景象依稀似又回到了唐府时,只有唐离的声音淡淡传来道:“人贵适意,这话说来容易,真要做到却是千难万难;做好本职之事也就是求个心安,唯有心安才能身安,譬如鹏儿,现在要做的便是习好课业,这是你现在的本职,若是你课业不能做好,且不说我的考校,你姐姐的耳提面命,就是你自己又岂能心安?心中不安,耍玩时又怎能尽兴?睿儿也一样,你如今是皇帝,就不说先皇期盼,万民翘首,于你自己总要尽力做好皇帝的本职才能心安,心安正是适意的第一要义”。
眼前并无外人,李睿见唐离绕这么大个圈子来劝谏自己,深知其心意的他一如往日在唐府般微微躬身道:“睿儿记住了!”
好在对于眼前的这一切,高奇也见的多了,所以也就见怪不怪。
点点头,唐离也不再啰嗦,边缓步上阶,边口中径直问道:“上次说到那儿了?”
“说到以德治国!”挥手遣散了暖阁内迎出来的太监,李睿皱着眉头道:“王伴读日日所说都是儒家以德治国,但眹看老师书中所授却更近法家……”。
“问的好!”先扭头向李睿赞了一句,唐离沉吟片刻后才道:“王侍读所授并无错误,具体到睿儿你,以德治国就要求君主先修德,修德是为立身,这本是治国平天下的第一要义。这是结合着睿儿你从小处着眼,但若真到治国平天下,却也不能尽信!”
“这是为何?”见唐离所说与王侍读及朝臣奏章中所说迥然不同,李睿疑惑问道。
“以德治国乃是儒家仁政理想,无奈其也太过于宽泛,若能以德育教化治国固然是好,但实行起来实在是难,没有一个具体可操作的实行标准”,微微一笑后唐离续道:“法治则不同,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其实法治与德治并非绝然对立,非此即彼,法治能使百姓各得其位,各安其业,而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这岂非也是以德治国的目标所在,从这一点来说,二者其实本是一而二,二而一之事”。
见凝神而听的李睿脸上满带着思索之色,唐离续又引申开去,“睿儿,其实这世间事大多与上山一般无二,上山的路有许多条,山前也好,山后也好,大路也好,小道也好,目的却都只有一个,就是爬上山顶。只要能达到目标,怎么上山倒并不重要。睿儿你需记住,治国也是一样,其目标就在于国泰民安,只要能达到这个目标,其它的实不必太过拘泥。”
“姐夫,你说的这又算那家?”小胖球儿的问话让唐离忍不住一笑,“我这是实用家,只要有用就好,治国原就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来不得什么玄虚”。
虽然以李睿的年纪,一进宫做皇帝之后就有了各式各样名为伴读,实为讲经教授的师父,但唐离却也没就此撒手不管,尽自再忙,每天也要抽些时间进宫。只不过他现在的教授方法却与别人全然不同,既无经书也不用端严肃坐,只是象今天这样随意闲谈,李睿白天听伴读教授,随后再自行翻阅唐离当日给他的那本手卷,因二者分歧较多,内中渗透出的思维方法更是决然不同,所以相应的他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而唐离也就是在回答他疑问的闲谈中,将自己后世学到的东西慢慢渗透给他。
其实,当日李亨起兵谋逆,唐离进羽林左卫大营前给李睿留下的这个手卷中,并不曾涉及到太多的具体施政条例,更多的只是一些被历史证明行之有效的原则及施政思想,及其在这种原则与思想后隐藏的思维方式。毕竟,唐离自己也没有具体的从政经验,他也不敢保证后世看到的那些治国政策能否适用于千多年前的唐朝,但是那些原则与思想,尤其是思维方式却具有超越时空的“普世性”。这种东西见效虽慢,但一旦形成就如同人的价值观一样,必将跟随一生。而一个具有独立思想体系的人也是最不容易为别人所左右的人。好在李睿年纪既小,本身又对唐离有崇拜之心,是以接受起来就快,尤其是在与那些侍读所授两相对比及再与唐离讨论释疑之后,这种印象就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