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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唐离进来,小胖球随即坐正了身子,口中的诵经声也陡然大了起来。

见到他这个样子,唐离竟是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上早自习时的背书也该是同样的光景。

“别装了!”唐离与自己这个小舅子之间的关系真有点亦师亦友,甚至还有些兄弟之情,所以两人日常里倒也没讲什么师道尊严,随意在胡凳上坐定之后,唐离也不等小胖球涎着脸说笑,已自开口道:“把前些时给你布置的《谏太宗十思疏》诵来听听!”

李睿做了皇帝,近来府中人都忙,小胖球就无聊的很,此时好容易见姐夫回来,正要涎脸说笑几句,但一闻此言,也只能规规矩矩的起身,朗声背诵道:“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根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

唐离授徒时并不象当时大儒那般紧扣着师道尊严,与学生之间言行举止都是素肃然如对大宾,但平日里玩笑无忌自然可以,真到检查课业的时候,唐离也是半点不肯苟且的,因知道他这习惯,所以小胖球才有如此表现。

“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唯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小胖球尽自人惫赖的很,但对唐离布置的课业却是半点不敢马虎,是以此时洋洋洒洒之间,已尽将这篇《谏太宗十思疏》顺畅流利的给背诵了下来。

背诵既毕,小胖球也不等唐离再说,已径直言道:“此《谏太宗十思疏》乃是贞观朝名相魏征奏议名篇,这篇奏疏以‘载舟覆舟’这一古训出发,劝导先太宗皇帝居安思危,修身养德,对自己常持戒惧之心,对臣下要虚心纳言,以求善始善终,天下大治……”小胖球正解到这里,忽见若有所思的唐离一挥手道:“慢着,把你刚才诵的最后一段再念来听听”。

“噢!”虽然不明白唐离的意思,但小胖球依然遵言复道:“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既已诵完,郑鹏见唐离没说话,便按照日常检查课业时固定的程序继续进行道:“魏相国这段话说的是如果先太宗能总十思,而弘扬《尚书》九德,注意简拔各式人材,并让这些人才各得其位发挥出不同的作用,则朝堂之内文武大臣尽展所能竞相忠心报效,则人君可于豫游之间完成‘无为’之治,若是日日劳神苦思,直接干预本该是由臣属执行的职责,如此不仅不能大治,反倒有损于无为大道”。

“说的好!”这声赞叹诚然出自唐离肺腑,起身负手绕行的他边走边口中喃喃重复道:“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小胖球诧异的看着有些忘形的姐夫,他却不知道唐离心中的欢喜,眼前这情况典型的属于言者无心,而听者有意,近百年前一代名相魏征的这本《谏太宗十思疏》可谓正中唐离心病。说来,他这十几日之所以会如此疲累,就有许多是属于“代下司职”,譬如对先皇后事的安排,对李睿登基时的一些程式等等,这些东西即便没有他前些日子的那种操心,也自有礼部的官员会安置的妥帖,反倒是他一参与的过多,那些礼部官员就再不肯‘劳神苦思’,以一观百,今后的政事当也是如此,既然朝廷设置了系统完备的官制,又养活了那么多官员,就该充分发挥他们的积极性,而不是由上位者擅自插手,如此以来,不仅是上下各安其位,也暗合老子无为之治的大道。说来今日的唐离只要能掌握好大方向,简拔人才,并使这些人才安置得所,便可尽‘豫游之乐,养松乔之寿’。

“姐夫,姐夫!你怎么了?”小胖球的呼喊声惊醒了有些兴奋的唐离,都说这世间许多道理听懂容易,真要明白却难,唐离现在典型的就属于这种情况,若非经过前些日子事事不放心,事必躬亲的折磨,他也不会因小胖球的诵书而高兴如此。随手摸了摸郑鹏的头,心中一轻的唐离微笑道:“走,跟我去见你姐姐!”

带着郑鹏的唐离刚一走到后院门口,就见关关此时正来回调度着府中的侍女四下支应,虽然她的衣衫是大半年来一以贯之的淡妆素裹,但那袭出尘的白裙上却难得的缀上了鹅黄的洒金,头面颈项间带着唐离当日给她卖的那套首饰,远远看来真显得极高贵又飘逸。

连素来不管事的关关都承担上了调派侍女的职事,府中如今的忙碌就可想而知了,因为来拜访的人太多,依着身份的不同,李腾蛟,郑怜卿及蝈蝈三人分开接待,就这犹自忙不过来。

“老爷!”在这一连串儿的称呼声里,唐离走到了关关身边,微微一笑道:“还是这样打扮着漂亮,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在朱雀大街上遇着珍玉轩的老板,说他店里最近又到了一批西域来的好头面首饰,你什么时候得空去看看,好歹选上一套能跟这个替换着才好!小心些,被太累着!”说完这些,唐离又一笑后,也不多耽误关关的职事,向郑怜卿房里走去。

郑怜卿正接待着的是一个年过四旬,面如满月的妇人,唐离进房时,就见这妇人正将一个紫檀木的首饰匣子摆在了案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