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门外,那太监也没用钥匙,只用手一拔,板门上的那个铜锁已是应手而开,却原来这本就是个装样子的坏锁,进了这个两面借墙而建的哨房,那太监也不顾周遭厚厚的蛛网尘土,就在右边墙角的一堆杂物中翻出一个绢布包裹来。
包裹开处,除了一身儿普通百姓的青布孺衣外,再有的就是一些白瓷及镀金的灯盏等物,只看这些做工精细的物件儿上的铭刻,唐离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器物本是统属于内宫所有,再看着那身平民衣着,他那里还不明白。
“大人,快换下你这身衣服”,随手将那件青布孺衣递过,太监见唐离目光正注视在那些器物上,顿时脸上一红。
“你这些东西在外面能卖多少?”边卸下腰间玉带换过衣服,唐离边道:“此次事成,我必百倍赏你”。
听了这句话,那太监的脸色才活络过来,不过也没多话,而是抱起了唐离换下的外衫向外跑到御沟处扔下去后才又一溜小跑了回来,关上哨房门后,他就又回到那满积灰尘的杂物堆前,扯开一张缺腿的香案后,借着哨房内昏暗的光线跪下身子去拖刚被香案挡住的石头。
咝咝响动声中,随着一角光线透射进来,就见哨房依着皇城城墙的那边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小洞,太监爬下身子向外瞅了瞅后,扭过满是尘灰的脸道:“大人,外边没人,快走!”
从这个狗洞大小的洞穴中趴着钻出来的时候,唐离脑海中什么都没想,洞外是一片枯黄的野草,远处的平地上则是一个个简陋的土堆。
“西城本就荒僻,靠着皇城城墙五百步以内又不许建房,就成了设义地的好地方”,又是一阵悉悉所所的响动后,那太监也随后钻了出来,边跟唐离解释了一句,边转身拖好石头堵住洞口,上面再用那些枯黄的野草掩好。
出了一片死气而又了无人烟的义地,又走了半盏茶功夫,才遇见一辆破破烂烂的驴脚车。
“五十文到静思坊!这行脚是想钱想疯了!”因唐离身上没带钱,所以付帐的自然是那太监,坐上驴车后,太监犹自在口中恨恨骂了一句。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做?”直到现在,好容易喘过一口气儿来的唐离才有心思问出这么个问题。
“小人高奇”,习惯性的一个陪笑后,这太监才又道:“唐大人是好官……”。
不等高奇接着再说,唐离盯着他道:“都到了现在还说什么虚话,来点儿实在的”。
“与其一辈子没出息,小的也想赌一把”,收了媚笑的高奇说出这番话时,不仅脸上没了卑贱的神色,身上隐隐还现出几分气度来。
驴车由长安最为荒僻的城西向城中心而去,唐离静听着高奇的诉说,原来此人自小因家贫入宫,仗着一身的伶俐劲儿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居然巴结上了高力士,后来更拜在他膝下认了义子,名字也由原本的王奇变成了高奇,靠着高力士的提携,年不到三十的高奇居然就做到了专司玄宗衣饰的尚衣头领太监,赫然领着七品的官衔儿,以他如此年纪能有如此地位,又是在皇帝身边,其在内宫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可惜,有着近五万宫人的内宫中权力倾轧半点也不比外面来的轻松,高奇短短两三年间快速的崛起直接威胁到了李辅国的地位,这个太监同样是靠抱着高力士的粗大腿而起,由是,高,李之间难免的爆发了一场恶斗,斗争的过程不提,其结果就是根基尚浅的高奇大败亏输,除了保住一条命之外,品级及尚衣大太监的职司都丢的干干净净,而他本人也被发配出宫城到了皇城政事堂做了一个侍役的洒扫太监。身为太监不仅被从天子身边赶开,更被赶出宫城,这就意味着高奇再也没有了任何前途,心灰如死的他借着职司之便就干起了如今偷卖宫中器物的勾当,既然东山再起已是不可能,好歹还能落下些实在的银钱。反正偌大一个皇城加宫城总有些缝隙可循,而这样做的太监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