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斜的口鼻,凄厉的惨叫,在惨叫声中拼死而逃的人群,随着这股“水头”的出现,恐惧绝望而疯狂的气息就如同最为强烈的旋风刺面而来,在这一刻,兵败如山倒绝不仅仅只是个形象的比喻。
唐光就是处身于这股难民回潮的潮头位置,跟着唐离久了,往日这个最注重仪容整洁的护卫头领此时早已是头发披散,软甲歪斜,整个形容狼狈不堪,跟着他身边的那几个护卫同样如此,而手持染血战刀的他们到此时仍与那些残存的护兵三方护卫着身披细密锁子银甲的李光弼。
远远的看到唐离,李光弼神情明显一震,随即,这个素来不苟言笑,带兵以“冷”著称的未来名将口舌开合之间如同其他绝望的百姓一般,开始拼命的向着唐离嘶叫起来,只是外间杂音太大,他的声音无奈的被淹没下去。
亲眼目睹面前这天地毁灭般的一幕,唐离身后这些人不可避免的起了骚乱,随着难民的回潮越来越近,终于有人低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发一声喊转身向后逃去,纵然明知前方逃无可逃,但本能的意识却促使这些百姓宁愿在背后被人砍死,也不愿承受因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巨大压力。
“看口型,李军马使是在叫烧粮”,站在少爷身后的唐七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但唐离却不曾理会他的言语,也没回头去看身后尖叫逃散的百姓,取下头上束发的单丝罗长带后,他便低头聚精会神的将翠羽长剑紧紧的绑在手上,一圈,两圈,缠绕着长带的唐离神情简单而专注……
突然,一阵牛角号声毫无征兆的凭空响起,听到这声号响,难民们奔跑的越发急了,而此时的唐离也打好了最后一个死结,微微活动了一下握剑的手后,按剑而立的他默默的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只是,这牛角号声却与往日听到的全然不同,没有了浑厚,现在的号声里有的只是无边的急促。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当前面奔逃着的那些人怀着唐离一样的想法,以为这是吐蕃催兵进攻的号角而叫的越发大声,跑的越快时;落在队伍后部的人却惊奇的发现原本野兽一般追逐着他们的吐蕃蛮兵竟突然顿住了脚步,扬着一张兴奋而狰狞的脸茫然不解的看向身后,随即,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些满身带血,恶魔一般的蛮子竟然开始转身向后步步退却,不错,虽然这些蛮子的口中无一不再咒骂,但他们的脚步却的的确确的是在退却,而且一步步向城楼处越退越远。
“蛮子退兵了,蛮子退兵了!”先是一两声的叫喊,随即叫喊声越来越大,这喊声里有不可置信的惊异,但更多的是死里逃生的狂喜。自回潮难民的后部开始,一排排的人停了下来,当远处的吐蕃兵彻底的在视野中消失时,瞬间死一般的安静过后,响起的是无可压抑的啜泣之声,没有欢呼,现在对着凌州西城楼的长街上,有的只是连片而起的哭声。
“这是紧急撤军的号角,吐蕃的确是退兵了”,走到唐离身边,李光弼看了看城南囤粮处渐次而起的火头后,长呼出一口气的同时,缓声道:“破城而不取,吐蕃军如此反常,该是关内道的援军到了!”言说至此,他的脸上也不免激起了一片黑红。
“援军到了!”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后,唐离看看手中的长剑,随即抬起头来盯住李光弼道:“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再次重复这句话语的同时,满脸乱须的李光弼忍不住重重的一拍唐离的肩膀。
恰在此时,远处一阵低沉的声响渐次而起,这声音初时极似夏日的隐雷,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只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声响也转为了闷雷声,而在如此声音传来的同时,城中人似乎也感到地面开始微微的震动起来。
震动的感觉越来越烈,及至后来蓦听“咣”的一声,却是路边谁家屋里的瓦盆没放稳自柴桌上震掉了下来,摔的粉碎。
“骑兵,全是骑兵,能有如此声势,这支骑兵当在五万左右”,虽然早知道是援兵到了,但只有真真切切的听到这样的声音时,李光弼的那颗心才彻底放松下来,随后,蓦然醒悟过来的他向身边残存的护兵道:“速去粮囤传令,援兵已到,停止放火”。
闷雷声转为疾风骤雨,这时,城中已是什么都听不见了,但却无一人离去,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听着这暴雨一般的声响,或许,他们的想法就跟刚才的李军马使一样,在艰难的困守和刚才的绝望过后,此时他们要亲眼看到援兵之后才肯相信自己是彻底的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