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静静的看着面色苍白,瘦削的唐离,那吏员才猛的醒悟过来,眼前这个似乎永远都那么自信而笑的郑公子不过是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然而,正是这个少年,于艰危之际支撑起了凌州城内的大局;正是这个少年,使自己这些老油条也心悦诚服,甘愿拼死办差;正是这个少年,使那些素来最“无情无义”的妓家也奋不顾身;正是这个少年,在李军马使偷营失败,自损近半军力的时刻,使所有人都相信一切还有希望;也正是这个少年,在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支应着凌州从早晨守到了现在。所有的这一切,都使这负责民政的吏员如同合城百姓一样,将唐离视做了唯一的精神依靠,如今,这个依靠倒下了,凌州怎么办,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太累了!”再次看了看唐离黑黑的眼圈儿和惨白透青的脸色,吏员喃喃自语后勒住了原本跟随着唐七两人前行的战马,与此同时,蓦然而生的绝望象初春的野草般勃勃而发,他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这一刻,在他的心中,凌州已正式破城。
“扶我起来!”唐离睁开眼睛的同时,两行混浊的泪水同时从眼角悄然滑落,但他的声音就如同脸色一样,虽然虚弱却坚定无比。
“少爷!”面对唐离刀子般的眼神,唐七没有拒绝的余地。
翻身下马的功夫,唐离已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当他走到仍自呆愣愣的吏员马前时,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但唇角毕竟露出了一抹让合城中人熟悉之极的笑容,“说吧!”
见到眼前这个熟悉的人,见到这个熟悉的笑容,吏员空落落的心再次充实起来,他心中的欢喜实在无以言表,“郑公子,调人,快调人上去!”
“半个时辰前上去的两千人呢?都……都……?”
承受不住唐离眼中的痛苦,那吏员下意识的偏过了头去,“吐蕃人都疯了!”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一抹深深的悲哀在唐离眼中流转不休,至此,他的脸色已如死人一般没有半点血色,没有叹息,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无声的沉默,而在这无声的沉默中,唐离缓缓伸出手去掏出了一张空白的文书。
立身长街,没有笔墨,当唐七见到少爷咬破食指要向文书上摁血押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痛,嘶哑着喉咙悲嗥道:“少爷!你不能……”。
苍白而修长的手应声一顿,随即颤抖着摁上了文书,暗红如极品河东葡萄酿一般的鲜血迅速在细腻的绢纸上散开成一片艳丽的桃瓣,在冬日万物凋零的凌州是如此夺人眼目,美轮美奂!
“上面没填人数,要多少就征调多少!”向自己坐骑走去的唐离转身间依然不忘向那吏员露出一个他熟悉的笑容。
呆呆的看着唐离的背影,那吏员的眼泪莫名的滚落出来,顿了片刻后,他才疯狂催马狂奔而去。
就在那吏员将要到达长街尽头时,城头处蓦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这闷响声虽然低沉,却如同冰封一冬的黄河解冻一般,有着直入心灵的震撼,如此撼天动地的声响使整个凌州都有片刻的失声,而在这片刻灭绝一切的静寂之后,随之响起的是凄厉的哭喊声。
“城破了!破了!”奔驰的健马蓦然止蹄,失神的吏员回身将一双空荡荡的眼神看向唐离。
“破城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唐离心下一空,抓向马鞍的手也就此停在了半空,只是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片笑容,这笑容是如此的轻松而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