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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过唐离之后,杨妃又转向安禄山笑道:“不用本宫绍介,只看他胖成这样子,唐卿也该知道这位就是安禄山安大将军了,本朝文武百官跟他一样胖的或许还有,但能有这么个大肚子的,可就是独此一家了!”调侃着说到这里,杨妃轻轻一笑道:“女人大肚子是身怀六甲,安卿家这么大肚子里却不知装着什么?”

“臣这肚子里装的是对陛下及娘娘的一片赤胆忠心”,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安禄山接着话口儿回了杨妃一句后,才转过身来细细打量唐离。

“早就听说老恩相的乘龙快婿容貌俊秀、风仪过人,乃是当之无愧的国朝第一美男子,以前臣听了后,心底还是暗自不信的,心想这世间除了陛下及老恩相外还能有谁能比臣更美,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果然不虚,这真是……”因肥胖而显的一脸憨态可掬的安禄山言至此处,正对着唐离的脸蓦然色变,只瞬时之间竟似变了张脸一样,原本的和善与憨拙尽数转化为狰狞的凶恶,尤其是两只眼眸中更是残暴尽露,若非唐离早有准备,必定是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弄的惊慌失措以至言行失态。

安禄山善伪装,在其举兵造反之前,每至长安时都是做出一副粗鲁无文却又赤胆忠心的莽将模样,以此来消解玄宗及朝中大臣对他的提防之心,又因为他伪装的成功,从陛下到政事堂各臣子都将之视为淳朴之将,纵然他有违反朝廷禁令之事,也多是一笑置之。但这人却有一个变脸的好本事,往往都是如刚才般气氛正好时突然变脸以测人心,到其晚年,由于疑心渐重,“变脸”更成为他检测属下是否忠心的一个重要手段,但凡见到他变脸而至失态的,都被其疑为不可靠,说来真是荒谬的紧。

这原本只是瞬间之事,安禄山见唐离丝毫不为自己突然的变脸所动,眼神一闪之间面色又已恢复了刚才的憨拙,口中哈哈笑着继续说道:“这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以后说不得要多多亲近了。”

见安禄山这招必杀技没产生什么效果,唐离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的同时,拱手虚还了一礼道:“好说,好说。”

听安禄山自诩美男子,杨妃早笑的花枝乱颤,其实不仅是她,花萼争辉楼上那些侍侯的太监宫女早已忍不住掩口侧身而笑,就连神情肃重的章仇兼琼也是脸上肌肉颤动,若非他自制力强,只怕刚刚喝下的那樽酒就要喷出口来,至此,他才真个明白安禄山“小丑”称号的由来。

楼中这些人除了章仇兼琼是第一次见安禄山在宫城耍宝,杨妃并那些侍侯的太监宫女们都是经见惯的,而唐离虽然也是第一次见,但他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安禄山又一种自我掩饰及邀宠的手段罢了,唇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并不曾散去,唐离仰首饮尽樽中美酒时,心底暗自冷笑道:“好强的忍性,我看你能装到何时!”

“好你个胡儿,莫要在这儿插科打诨惹众人笑话”,杨妃渐渐止了笑意后,才轻挥挥手道:“既已换好了舞服,就来一曲胡腾舞吧!许久没见,本宫倒是怪想的慌”。

半斜着身子依在背后锦榻上的杨妃说出这么句话,唐离没来由的心下一阵不舒服,那安禄山闻言,却是涎着脸憨憨一笑道:“有娘娘这句话,臣那怕现在就死也足以瞑目了,娘娘想着臣,臣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地,也实没有一刻不想着娘娘的。”

有自己及章仇兼琼在坐,安禄山竟然还敢说出这等话语,这种近似轻薄的话语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重则有杀身之祸,轻也少不了受一顿廷杖,但现在看来,楼中的这些宫女太监竟似早已习惯一般并不曾有什么特别的脸色,就连闻言愕然一愣的章仇兼琼又看了看小丑一样的安禄山后,随即也是释然而笑,至此唐离真是越来越佩服安禄山的掩饰功夫了,只不过他的脸上还是压抑不住的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冷笑。

许是看到了唐离的这个冷笑,杨妃面上微微一红,挥手道:“你这胡儿,一点规矩都不懂,说得什么混话?还不快舞来!”

胡腾舞唐离早见得多了,但安禄山这一跳起来还真是与别不同,他身子痴肥,论说原不合适跳这样健舞,但这一跳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精彩,简化了手上的动作,那个硕大无比的肚子此时竟成了安禄山胡腾舞时最好的道具。

胡腾舞以旋转的动作居多,安禄山简化了手上的动作之后,两脚交错之间越转越急,那个痴肥的肚子竟然成了极好的惯性加速器,一旦摆动开后自然带着他的双脚旋转不停,是以安禄山这一舞起来还真是“疾如强风,身如陀螺”。以他那肥胖的身形能将胡腾舞跳出这样别具一格,也真算得是奇迹了。所以等他一曲舞完,不仅是杨妃及章仇兼琼,便是唐离也不得不叫一个“好”字儿。

因这是随意的便宴,章仇兼琼想必是刚到京师需要安排的事情多,是以等安禄山一舞之后,他向杨妃敬饮了一盏,又向唐、安二人邀饮了一盏后便请辞去了。

杨妃倒不曾拦阻,等章仇兼琼去后,她又挥挥手,那些侍侯的宫女及太监们也都鱼贯下楼,此时的花萼争辉楼上除了他们三人外,就只剩下唐离以前所见的那个与杨妃寸步不离的宫女。